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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清晨,黄壤早早就被喜娘叫起来,开始打扮。
    她的喜服由司天监准备,十分繁复华美。珠冠更不用说,由监正大人亲手制作,再如何细微之处也绝不马虎。
    及至吉时,喜娘扶着黄壤自居住出来。谢红尘已经等在门口。
    耳边喜乐飘飘,他却依旧神色清冷。
    “黄壤姑娘父亲已逝,好在宗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请宗主亲自为阿壤姑娘盖上盖头吧。”喜娘连声音都透出欢喜,这样的一场亲事,够她吹嘘一世了。
    谢红尘踏进房门,缓缓来到黄壤面前。
    但见伊人盛装,双瞳剪水、肤似凝脂。
    黄壤见了他,仍是轻轻一福,道:“弟子拜见师尊。”
    喜娘为谢红尘递过盖头,笑吟吟地候在一旁。谢红尘接过那红得刺目的丝绸,回忆如重影交错。
    那一瞬间,他看见红烛高照,他轻轻掀起新娘的盖头。
    而红绸之下的人,羞绝艳绝,与这一刻蓦然重合。
    世界一阵旋转,他总觉得这不对。
    却又说不上来诡异之处。
    “宗主,吉时快到了。”旁边的喜娘轻声催促。
    谢红尘低下头,但见美人凝眸,向他微笑。他抬手,于是指间红绸终是覆盖了她,记忆中盘旋不去的眉目,也在刹那间化沙。
    “好了,宗主搀着新娘子出门喽!”喜娘高声道。
    外面自有鞭炮齐鸣,仙音齐奏。
    谢红尘牵着黄壤一步一步,离开了点翠峰。
    观礼的宾朋齐聚于山腰,第一秋也早已换好喜服,在前方等候。
    红绸似海,爆竹如雷。
    谢红尘只觉得有一层被禁锢的记忆随着这声响,震动不安,像是将要被炸裂开来。
    那是什么?
    他曾经牵着谁进过玉壶仙宗,沿着这山路向上,拜过天地,进过洞房?
    那年金秋,是谁赠他一枝花,临别之际,又告诉了他什么?
    是谁殷切地唤了一声“红尘”,可他不肯回头?
    他思绪混乱,连脚步都乱了章法。
    可他还是牵着黄壤,来到了第一秋面前。
    此时的第一秋一身喜红,他的目光长长久久,一直在黄壤身上的驻留。
    谢红尘与他对面而立,算起来,不过是咫尺之遥的距离。可是那一刻,他突然想——为什么这个人就能娶到她?
    司天监与玉壶仙宗的关系,近年来日渐紧张,可为什么,他就可以?
    谢红尘嘴唇微张,想要说话,耳边的声音却实在太过混乱。
    “和……和离书?什么和离书?”
    “她让你这么做的?”
    “好……也好。反正如今我形同废人,也不再是她愿意栖息的梧桐。”
    他牵着黄壤的手,将其交到第一秋手上,只觉得额中脑浆如沸,疼痛难忍。那是谁的情真,掩埋在荒草丛生。
    第一秋接过黄壤的手,与她五指相扣。黄壤久久不动,她想让这一刻再久些。
    一百年光阴离乱,相聚太少,喜悦也太过短暂。
    若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至少你我都满心欢喜,也算能假装一个圆满。
    但是……
    黄壤缓缓地松开了手。
    但是谢灵璧还是要死的!
    否则怎么对得起我百年苦修?
    黄壤抬起双手,轻轻掀起了盖头。
    周围说话声渐渐停息,显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新娘子的举动。
    原本,玉壶仙宗乃是仙门,也不需要太拘着凡礼。但是司天监是朝廷,这般举动,还是失礼。
    张疏酒说:“阿壤,不可以提前揭盖头的。”
    他上前,正准备替黄壤重新将红绸盖好,可黄壤面向另一个人,含笑道:“灵璧老祖,弟子今朝成亲,就要拜别宗门。临行之前,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老祖成全。”
    谢灵璧心中不满已极,然而众人之前,他并不能失态。所以他问:“何事?”
    黄壤仍是笑意浅浅,道:“弟子学艺多年,醉心于剑道,却难见上法。今日,弟子想请老祖当面赐艺,让弟子……闻道于今朝。”
    “闻道”二字,她吐字清晰绝决,甚至带了几分狠戾。
    所有人闻声哗然。
    这是要当众挑战谢灵璧的意思。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谢灵璧身上,谢灵璧冷笑,他身为宗门老祖,被架到这种地步,是不能退缩的。
    否则传将出去,众人岂不笑话他畏惧宗门一后生?
    他站起身来,轻声道:“学海无涯,你有此心,甚好。”
    “甚好”二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阿、阿阿……”何惜金情急之下,说话更是磕巴。
    好在旁边武子丑急道:“阿壤何其糊涂,这老东西本就对你不满。你还挑衅于他。若他对战之中暗下杀手,如何是好?”
    张疏酒自然也心焦,他笑道:“既然是老祖赐艺,那当然是点到为止了。以灵璧老祖的能为,岂会伤了区区一个小辈?武门主多虑了。”
    这三人言语各异,但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保护黄壤。
    黄壤感觉到了这种维护,它像一件外衣,虽不可见,却能抵御人世清寒。
    她笑着向三人施礼,其中真诚,胜过了她在黄墅跟前的半生“孝顺”。
    “阿壤诚谢三位。”她拜过三人,又转身看第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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