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庄子还不错,算是安静清雅的,也适合养病。
只是时间太紧,饶是第一秋,也来不及置办齐全。
鲍武将息音放到床上,随手扯过被子替她盖上。
他不懂这个女人的苦难,只是看见她枕上乱发中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听说,她从前也是个世家贵女。
这样的女子,鲍监副不懂。
武夫和世家女本来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
他站了一阵,也无事可做,只得替息音熬药。
鲍监副不擅厨艺,偏偏药熬得不错。
——没人照顾的武夫,这点生存技能必须得有。
息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种孤寂和惊恐在一瞬间向她袭来。她颤抖着起身,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有病,她知道。
她以前在黄家,总是日日熬药。
开那方子的人说,他叫苗耘之,是个名医。他让息音一直喝药,不要停服。
于是许多年以来,息音就日日夜夜地熬着那药。
药汁太难喝,但是至少喝完之后,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如今到了上京几日,可能是因为停了药,她脑子便有些糊涂。
她慢慢起床,缓缓深呼吸,轻轻走出房门。
就在院子里,一个小炉的火焰将夜舔出了一个金黄的孔洞。
鲍武半蹲在小炉前,炉上小锅里,咕嘟咕嘟地煎煮着一副药。药很苦,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这苦味,令人皱眉。
息音站在门边,并不敢上前。
而此时,黄壤拒婚的事已然传开。
先时,诸人并不相信,但后来又有消息,称黄壤之所以拒绝谢红宗,乃是因为司天监监正第一秋。
这样的事,即便在仙门也是沸油入水。
诸人炸开了锅。
玉壶仙宗一片沉默,然而私下里,连仇彩令都被惊动。
黄壤的拒婚,简直是迎面一记耳光,直接抽在玉壶仙宗脸上。
打得谢灵璧都得留个五指印。
罗浮殿。
谢灵璧沉声问:“怎么回事?”
谢红尘倒是坦然些,微笑着道:“她似乎更中意第一秋,当面婉拒了弟子的提亲。”
“第一秋?”谢灵璧脸黑得要下雨,“那个不过十几岁的黄口小儿?”
谢红尘道:“年纪确实小些,不过行事干练果断,想来日后也会是个人物。”
“何惜金夫妇就任由她这般胡闹?”谢灵璧显然是丢不起这个人。
谢红尘依旧平和,道:“何掌门一向护犊,他自然是以阿壤姑娘的意愿为主。”
谢灵璧冷笑:“所以,你身为宗主,打算就这么看着宗门颜面扫地?”
谢红尘显然已经细细想过,他道:“弟子会找机会,再和阿壤姑娘谈谈。因之前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次提亲,倒确实是弟子唐突了。”
“唐突?”谢灵璧气恨,“她不过是黄墅那个无耻小人的女儿。还真当自己金枝玉叶?你肯上门求娶,还需要与她谈心?”
“师父。阿壤姑娘与其父不同。”谢红尘皱眉,他知道谢灵璧一向最看重颜面,今日的事,必定让他不快。是以,也只能劝道,“此事,弟子会解决的。”
谢灵璧沉声道:“能解决最好。否则,玉壶仙宗宗主被一个黄毛丫头拒婚,这件事恐怕够仙门耻笑千八百载!”
如意剑宗。
屈曼英和何惜金果然是做了一桌子菜,也算是招待第一秋这位“娇客”。
桌上大家顾忌监正大人的面子,并没有提方才那一跪的尴尬事。
倒是屈曼英说:“你这孩子,纵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要先拖着,哪有当面拒绝的道理?玉壶仙宗毕竟是仙门之首,这一下子,只怕谢宗主下不来台。”
黄壤给黄均挟了菜,转头又给第一秋挟,道:“姨母说得是。都是我一时口快。”
何惜金道:“事事事关女女、女儿名、名节。说、说说清清楚也、也好。”
“也对。”屈曼英道,“监正大人尝尝这鱼,这可是惜金的拿手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
及至饭后,监正大人跟黄壤一起返回上京。
因为没有急事,所以传送符就免了。监正大人果断决定——坐马车!
黄壤跟他同车,先时人多,还不算什么。
如今车上只有二人了,难免便显得尴尬。
好半天,黄壤问:“你……先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什么话?”监正大人撩起车窗,东看西看,“本座早忘了。”
切。
上京,郊外庄上。
鲍武将药熬好,端到息音面前,说了句:“喝。”
他太过高大,息音并不敢违逆他,只好一边吹一边将药喝了下去。滚烫的药汤入腹,整个人情绪确实平静了许多。她见鲍武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问:“你……吃饭吗?”
鲍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又走不得——万一这女人再发疯,跑丢了如何是好?
他于是答:“好。”
息音于是去做饭,鲍武干坐着也没事,索性替她烧火。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息音手脚也还利落——当年的世家贵女,久浸凡尘,也学了一些柴米油盐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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