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李禄和鲍武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上京的雪,一年又一年地落下。
玉壶仙宗谢红尘开始闭关不出,司天监监正第一秋行踪不明。
百姓私底下便有传言,称这妖化的监正,早就殉情而死了。也有人觉得他不可能这般深情,大抵是躲起来修炼灵魔鬼书了。
后者比较吓人,引得百姓争论不休。
皇宫中,师贞朗幼年继位,而今已到中年。
他负手观花,李禄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君臣静默许久,他忽而问:“近日民间有些传言,李监副可曾听说?”
李禄当然知道他所言何事,道:“陛下是指,监正一事?”
师贞朗叹了口气,道:“百姓传言他避世不出,是在暗中修炼灵魔鬼书。州府又传来一宗幼儿失踪之案,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李禄道:“绝不可能。此案司天监已经派人查过,该幼儿只是走失,已经找回。”
“即便事实如此,百姓岂能相信?”师贞朗沉声道,“经过从前之事,百姓哪里还会相信州府的一纸告示?”
李禄道:“微臣明白。”
师贞朗道:“皇叔仍然外出未归?”
李禄也是为难,道:“五年之前,三月初三还曾见过他一面。之后却是再未见过了。”
“三月初三?”师贞朗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他说:“神女生辰?”
李禄道:“正是。往年这个日子,他会去一趟神女祠。”
师贞朗沉吟许久,道:“希望今年,他也能出现。”
这一年,三月初三,上京神女祠。
侍从将百姓隔在祠外,令三人一拨,陆续进祠,以免拥挤。皇帝师贞朗便得以进到祠中。他抬眼看向神台,只见台上神女素手提篮,眼眸低垂,美貌且慈悲。她裙若轻纱、眼眸灵动,每一丝表情都生动细微。
“皇叔这双手,真是我朝至宝啊。”他叹了口气。李禄仍然跟在他身后,然二人四处查看,却不见第一秋。
无数百姓跪在神像身前,虔诚叩拜,许下各式各样的愿望。
香烟袅袅,令祠中世界如陷云雾。
师贞朗对黄壤并没有什么印象,此时自然也没有多少感慨。
而李禄盯着这个人,过了许久,方才轻声一叹。
二人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第一秋。
他没有来。
就连黄壤生辰也不来了吗?
李禄掩饰不住的担忧。
“监正又没来,往年今日,他还会露面修缮神像、补漆挂彩呢。”等待入祠上香的百姓中,有人小声道。
“好几年没来了。怕不是真的修炼灵魔鬼书了吧?我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又出现幼儿走失案了……”
这样的议论,如同阴云,飘浮在师贞朗头顶。
灵魔鬼书之祸这才过去三十几年,民间百姓皆心有余悸,他又如何能不担心?
而第一秋却像是真的消失了一样,他再没出现过。
黄壤睁开眼睛的时候,尚有很长时间的茫然。
好半天,她回过神来,终于发觉了古怪之处——自己这是……什么视角?
她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巨人!面前神台、香炉都显得那样渺小。
等等……
神台?香炉?
黄壤眼前飘过阵阵轻雾,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像是被供在了神台之上!
这……回忆涌入脑海,她开始想起来。
——自己本是死了。拔掉盘魂定骨针之后,她以身化沙,整个人散入尘埃,早失去了知觉。而现在,自己是在哪儿?
黄壤想要动一动,可她好像是被困在这巨大的神像之中了。
身前,有个农妇提着一篮子红刺过来,跪在她面前。黄壤一脸茫然,听她碎碎许愿:“神女娘娘在上,信女许小芬多年未孕,如今婆家不容。请娘娘保佑信女尽快有孕……”
什么啊。
黄壤听得头大如斗,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我莫不是又进了什么奇怪的梦?
她不再听眼前人碎碎念,略一凝聚神识,便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庄稼与泥土的芬芳。
这是哪儿?
黄壤想要看清眼前环境,自己应该是在一座寺庙里。黄壤看着两边的灯架,上面摆着无数的许愿灯。香火太旺,以至于这些灯很快就会被撤下更换。
——不会是破除了盘魂定骨针之后,我还要被永远困在这佛像之中吧?!
黄壤真的是怕了。她用力挣脱,然而这次,她并没费太大的力气,整个人就自神像中脱身!她用力过猛,整个人自神像中掉落,差点砸到跪拜的信徒。
而殿中信众似乎根本看不见她,大家仍自顾自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黄壤回过神,这才看见那座神像。
在高高的神台上,供奉的神像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衣裙浅金,素手提篮,一颦一笑,悲悯庄严。黄壤伸出手,轻轻抚摸神像的衣角。她已经知道那出自谁手。
——是谁的思念,连眸中光影都能复制?
她想要走出神殿,经过门口,看见墙上熟悉的字迹。
壁上一页一页,满是她的功迹。
黄壤看了一阵,明明想要笑,却又涌起酸楚。
自己这算是复活了吗?还是只是死前记忆破碎,黄梁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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