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临殊抓着沙发扶手稳住身体,主动坐了起来。
约法沙对他醒过来并不意外,直起身解释道:“沙发太小了,我挤不上去。”
“温度也没那么低吧,你到底有多怕冷啊。”临殊摇摇头,丢下毯子把约法沙塞回床上的被子里,自己跟着裹进去。
约法沙任由临殊抱着他,说不清是因为来自旁人的体温还是其他原因,他感觉和临殊一起睡很舒服。
“过去多久了……”约法沙轻声问。
临殊将被角一一掖好避免漏风:“一天多,你还睡得着吗?睡不着的话我跟你讲讲发生了什么。”
约法沙嗯了一声,临殊便将约法沙失去意识后经历的一切简略讲述了一遍,包括佩德之后突然改变态度要杀他,以及约法沙在沉睡中进行反击的事。
约法沙解释那是他自身对直接危险的条件反射,不过间接的危险他就很难感受得到。
“之后伊琳娜介绍我来这里,有一位好心的博士帮助了我们。”
约法沙喜欢平躺,临殊习惯侧睡,一点点冷光映着约法沙侧脸,勾勒出的线条明晰漂亮,临殊无端地生出想要触摸的心思来。
“有一点儿不对。”约法沙安静听完,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我恢复得太好了,很奇怪……”
“以前莉迪亚曾在一个这里接受过研究,所以琼斯博士了解得比较多吧。”
临殊闭上眼,不再看约法沙的脸,“不过既然你恢复得很好,我们就早点儿走,留太久反而会给博士带来麻烦。”
房间正上方的一间卧室,临殊口中的博士靠在床头,迎面偌大的屏幕里,是楼下那两个同床共枕的人。
他们的悄悄话被放大了许多倍,直到这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慢被稳定的呼吸声取代,博士终于躺下,在黎明前进入他短暂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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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照例是临殊先起床,他叫醒约法沙,在约法沙开机预热的几分钟内去洗漱。
“我去叫他们准备早饭,你应该很饿了。”临殊捋了把沾水的头发,随口对约法沙说。
约法沙如他所料没应声,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涣散的眼瞳缓慢聚焦。
天气越冷,他的反应就越迟钝,像是到了该冬眠的时候。
临殊推门出去,正巧碰到博士迎面走过来,他挥挥手同对方打招呼,博士态度如昨天一样冷淡,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友善。
临殊反思自己应该没有哪里惹到他才对,不过寄人篱下还是得保持微笑,他与博士错身而过,顺着走廊去找厨房。
房间里,约法沙慢慢回过了神,他注意到有人坐在了他旁边,于是转头去看。
入眼的是眼镜镜片的反光,和那张总是与严肃、冷淡、不悦挂钩的脸。
他怔愣半晌,一下子挪开视线,将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床边的人想把被子掀开,他却揪得更紧,并仗着自己的体重死死压着被角,不给对方一点儿空隙可钻。
那人扯了几下,没能扯开,单手又不好使劲,最终发出一声叹息,稍嫌沙哑的声音穿过棉绒进入约法沙耳中:
“我说过很多次,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那一团被子一动不动。
“十分钟,自己调整好心态出来。”
脚步声响起,而后消失在门边。
约法沙依旧藏身在白茫茫的棉被里,过了很久,他才探出脑袋,从最初的不知所措中挣扎而出,跪坐在床上出神。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但他不想面对那个人。
他自十岁起的监护人,埃文?法伊格尔。
他是有些畏惧法伊格尔的,法伊格尔并非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他在最大限度上纵容约法沙,但不代表他永远会顺着不断长大的皇帝。
约法沙与法伊格尔的隔阂初生于他16岁那年春天,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约法沙一年中状态最好的时间,皇帝与明媚春光下的所有生物一样生机勃勃。
于是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测试皇帝的能力。
青涩的小皇帝才刚刚能够接受供给装置的最高级输入,对实验表现出了严重的抗拒,他的监护人给他做了一周的思想工作,他才在能出远门的诱惑下同意配合。
目的地和他想象得不同。
那是一座废弃的城市,不久前才进行过迁移,大部分市民都被并到别的城市,至于贫民就分散到乡镇地区。
他们留下一座还残存着人类气息的废墟。
而他的任务是让这座城市彻底死去。
他站在空荡荡的十字路口,背后是供给装置庞大的资源库,在钢筋水泥和金属机械的衬托下,他显得格外渺小而脆弱。
最后一名工作人员撤离,直升机上升卷起的气流扬起地面的落叶和飞灰。
他的视线顺着路面看向正前方,是人行道、是路标、是行道树、是林立的高楼,大部分没有窗,风吹过会传来空洞可怕的悠长声响。
他是唯一的活物,也像是被遗落在这里的、不被需要的事物。
他总是抗拒去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反复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剩下实验开始前那空寂荒芜的城,和结束的一片「沙海」。
被回收的时候他一直在哭,哭得喉咙嘶哑,眼眶酸涩,脸颊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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