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辽远的天边吹来,带着海水些许的腥咸,海鸥盘旋在沙滩上空,振翅抖落一捧落日余晖。
这是他来到西泊海湾的第四天,寻人公司每天都给他提供新的线索,大多都没什么用。
不过聊胜于无。
临殊站在护栏边,低头看向下方被染成橙色的海滩,海边嬉戏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金色长发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是女性,少有的几个男性和他要寻找的人也相差甚远。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看清那些人的轮廓,他的视力已经好得不太对劲了,听力和其他感官也敏锐得可怕,这或许就是约法沙能感知到的世界。
比普通人更清晰,也更龌龊,毕竟很多秘密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先去吃晚饭,晚上再继续寻找,说不准在附近的餐厅可以遇到。临殊自我安慰似地想。
他刚转过身,准备去找一家看起来适合约法沙的餐厅,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不过分低沉,不粗犷沙哑,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分外悦耳。
这熟悉的声音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再一次落进他耳中。
“我可以摸摸它吗?”
他听到那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临殊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远处,一位老人牵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大狗欢快地摇着尾巴,蓬松的毛发随着动作抖开。
而在大狗身前,半蹲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春季流行的浅色风衣,翻领里露出一圈方格围巾,身量拔高,屈起的腿修长,挽起的裤管和短靴衔接的缝隙中隐约看得见裸露的脚踝。
临殊的目光从他即使被他自己挽在手臂间却依然垂及地面的发尾缓慢上移,他的眸子里映出金发弯曲时反射的一弯柔光,映出那人低垂的一排浅金睫毛,发丝间精雕细琢一般的容貌。
映出一双湛蓝的眼睛。
他的心仿佛翻腾的云海,飘忽、涌动,虹光在云雾中变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腔滚滚而出。
而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云雾开始四处溢散,他在无尽的喜悦之中触到了一丝绝望的可能。
那可能不是约法沙。
其实仔细去看他们有着诸多不同,比如这个人并没有约法沙那么单薄消瘦,肤色也趋近健康的白皙,但这一切可以用时间的改变来解释,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原样。
临殊迈开步伐向他靠近,这期间老人同意了他抚摸自己的狗,那人便身手去摸了大狗的脑袋。
大狗激动在他身边左跳右跳,老人一不注意,竟被它挣脱了牵引绳。
抚摸大狗的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没成想他越是退大狗就越是兴奋,直往他身上扑。
临殊还没来得及接近,那温馨的画面就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狗跑着跳着追逐来抚摸它的陌生人。
这下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更不像约法沙了,相比之下他身手矫健得有些可怕,甚至能在几秒钟内直接从一米高的护栏上翻过去。
不过这个动作也让临殊看出了一丝违和感。
真正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老手,翻这种石制栏杆只要单手一撑就能过去,那个人却用了颇为安全的方法手脚并用翻了过去,似乎不是很擅长运动。
眼看大狗就要蓄力冲锋跟着一起翻过去,而它的主人显然没有能阻止它的速度,临殊几个跨步冲向前方,及时抓住了牵引绳,悬崖勒狗,终于停止了这场追逐战。
老人努力跟上来接过绳子,边道歉边道谢边训狗,恨不得张三张嘴。
栏杆后面的人则在确保足够安全后,才准备翻回来。
他刚摸上栏杆,眼前就多了一只手,那只手的动作预计是打算直接拉他的,却不知怎么往回缩了一下,只停在那里,做了个准备给予帮助的手势。
他抬头看向这个热心人,轻轻皱了下眉,选择自力更生。
临殊将手收了回去,他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这个人不认识他。
无论他是不是约法沙,他都不认识自己,那眼神明显是在看陌生人。
“你……你好。”临殊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
“你好。”和约法沙同样模样的人似乎比较有礼貌,虽然拒绝了临殊的好意,又没有道谢,好歹是没有完全冷落帮了自己的人。
然后,然后怎么办?临殊的脑子开始乱了。
他只知道自己要来找约法沙,找到之后要如何?带他离开?可他身体好了吗?
了解情况,询问发生了什么?可是约法沙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将过往的一切告诉约法沙,重拾回忆?可是这个人是不是约法沙他都无法确定。
不是说工兵会对皇帝有特殊的感应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是不是说明他不是约法沙?
他思绪万千之际,对方已经和狗主人打过招呼,准备离开了。
临殊不自觉地跟在他身后,沿着道路往城区走,他跟得太明显,甚至没有考虑过要隐藏,就这么直愣愣地尾随着他。
大约在两百米之后,对方停了下来,回转身看着临殊,神情有一丝不悦:“这位先生……”
他还没说完,临殊就插言道:“临,我的名字是临……”
那人沉默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换上新的称呼:“好吧Linn先生,你为什么尾随我?我不喜欢被陌生人跟随,你打扰到我了,再继续的话我会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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