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
该死的车祸!该死的扳指!该死的运气!
“龙爷,龙爷,关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客厅的电视没关,里面开始重播早些时间的新闻。画面中的老人即使满头白发,气势仍然相当逼人。他被六个保镖手拉手保护,在镁光灯与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中间杀出一条血路。
“有消息说关先生的情况危险,目前一直在ICU,请问是否属实?”
“听说关先生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
“龙爷,星光会因此换帅吗?”
“今天有投资分析师对明天股市开盘后星光的表现表示忧虑,请问您怎么看?”
“星光收购美达电子正在关键阶段,请问关先生的缺位是否会影响这桩业内最大收购案的进度呢?”
人群中,疾步前行的老人突然停了下来。他唇角带笑,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位接连问出三个问题的记者——
“《传奇周刊》,我记得当年也曾跟你老板的祖父一起喝过酒。”
那位记者在他举重若轻的回答中感到一丝压力,局促地朝后退了退。
“你们把我堵在医院门口,问一些连我都不清楚情况的问题。让我怎么回答?至于股市与收购,我想都与云横目前的身体状况无关。”
记者们面面相觑,大概意识到之前抢新闻的嘴脸过于直白了。毕竟,关云横又没死,星光还没倒。他们稍稍往两旁退了一点,调整了一下语调与节奏,继续追问。
老人神色淡然,一一做了回应。
无关吗?不,关云横了解这位血亲。他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否则爷爷不会故意将他与星光的关系割裂弱化。
望着窗外的雨发了会愣,关云横鬼使神差穿过那扇薄薄的门板。
卧室跟客厅是一个调调。窄小残破,仅够放下一张单人床。
青年正裹着条薄毯。他睡得大仰八叉,蓬松的黑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眉,看上去像个安宁祥和的婴孩。屋里多了一只鬼这件事,显然没能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关云横的心情不免有点复杂。毕竟,任谁众星捧月、养尊处优久了,遇到个几乎无视他存在的,不可免俗的有些恼怒。
这人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他矮下身,做了件他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事情——趴在床边看他睡觉。
那枚“祸首”已经重新穿入细银链,松垮垮落入睡衣下,从领口处露出小截温润的弧度。
橘猫的耳朵扑棱了几下。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猫眼闪过金色丝线一样的光芒。明明看到他,但选择彻底无视,转过身用肥硕的臀部对着他的脸。
关云横:“……”可恶!管它什么九土相柳还是十殿阎罗,他就是看这只猫不顺眼!
翌日,秦悦起床后将枕头拎到窗外的衣架上晒日光浴。客厅里,长腿男人的生魂垂着脑袋看起来在发呆。他点了三柱香将香炉搁放在男人面前的小茶几上,他竟没有察觉。
秦悦摇了摇头,该干嘛干嘛。直到他推了自行车出门,男人的魂魄被扳指硬生生拉扯起来。
“我还没死呢!”晨昏三柱香什么的!
“关先生,那香真的挺贵。”秦悦是真肉疼。每寸香灰都是钱,他比他更不乐意。玉扳指拉了个生魂不放,他也很惆怅。
“穷酸!”
“……知道我穷酸您就别抱怨啊。”
“……”
走出去没两步就遇见赵阿姨,她仍然系着围裙,热情地招呼道:“小秦,这是你朋友啊?”
“嗯,新室友。”
关云横:“……”正想吐槽他是捅了神棍窝吗,就见到一只苍蝇穿过女人的心口。那个被穿透的位置荡漾着水波纹般的痕迹,女人一无所查。
再看秦悦,他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动,认真跟女人聊天,“圆圆今年该毕业了吧。”
“对,我们家圆圆啊特别能干。已经拿到大公司的录取信了。我啊,可算熬出来了!”
女人离开后,关云横问道:“她也是鬼?”
“你跟赵阿姨不一样。你还活着,她已经……”秦悦摇摇头,“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一点。她暂时…没发现自己死了。”
“……”没想到死都死了,还分种类?
他不禁问道:“她难道不用轮回投胎吗?”问完险些咬了舌头,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这个无神论者的嘴巴里冒出来,真是……难以言喻。
“她执念深重,放心不下圆圆。去世得又太突然,所以……况且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轮回的。”说到这里,秦悦浅浅地叹了口气。
“不轮回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要么是去了‘某个地方’,要么魂魄之力耗尽,消失掉。这其实跟人自己的意志有关。”
“听起来真随性。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呢?”
“那是杜撰出来的。下面会干活儿,但普遍……纪律很……松散。现在管事的那位比较随性。嗯,希望她不会听见。”
关云横觉得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懒”,只是出于某种顾忌,才没有痛快说出口。
拉拉杂杂一大堆,关云横后知后觉想起,其实他跟这小子一点都不熟。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那枚玉扳指,他也不至于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准儿他早回身体里面了!
他退到可拉开的最大距离,不再吭声。秦悦感觉他的情绪风云突变,无比冤枉地想,得,究竟又是什么地方得罪这位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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