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岑熙觉得自己的手在隐隐发抖。
半晌,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从唇边几不可见地喃出来一个字。
“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绮罗生的小苏苏-大宝贝灌溉营养液~
第78章 不要怕,再也不会有血了
裴恭买在棋盘街的院子并不当街, 但只要拐出门去多走几步,便能入京中的繁华坊市。
这院子的构造也与甜水巷那间极为相似,甚至连枣树都同样栽种一棵在院子里。
故而新屋除过足足大了一圈, 与原本相比,乍看下倒也并没有太大变化。
厚重的书桌椅柜, 午后便已经搬了个八九不离十,只剩下零零碎碎的东西, 跟日渐猪化的白浪花, 需要再带几趟,慢慢挪过去。
裴恭回甜水巷时, 心情本还算轻快。
可才一进屋, 他便不出意外, 一眼就瞟见了菱花阁的帖封子。
金箔贴过的大字实在显眼, 饶是屋中的光线略显昏暗,那帖封子却仍旧散发着金色的光泽。
裴恭只觉得脑子里“嗡”得一声,整个人便愣住了。
这帖子搁在屋里,不用细想, 也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事关到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方岑熙, 裴恭顿时只觉得坐立难安。
他既想就这么去寻,又觉得自己太过情急。
裴恭等得心焦, 索性孑立在门前,时不时朝远处眺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巷口才多出丝丝缕缕动静。
裴恭立时凝神侧目, 果见方岑熙出现在甜水巷口。
坊间早已是宵禁时分,四周黑漆漆的。
甜水巷里像是被人丢来一块皂纱悉数盖住了, 只戳个窟窿, 这才透进一轮圆月来。
方岑熙身形瘦弱, 踉踉跄跄披着满身月光,整个人便被照得更加锋刻单薄。
远远瞧着时,他同在保第中毒时的模样,都好像没有区别。
裴恭心下一惊,忙不迭三步并两上前,跑去巷口将人牢牢掺在怀里。
只不过等凑得近了,一阵难以忽略的脂粉味,却使劲开始朝着裴恭窜。
这味道,像极了那秦楼楚馆里,恨不得绕在裴恭身上的揽客姑娘。
裴恭忍不住直皱眉,伸手掩了掩鼻子。
他望着怀里的人,满眼嫌弃地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熏得人脑仁子疼。”
方岑熙听到裴恭的声音,这才轻轻一滞,他整个人的反应似乎都略显迟钝,对于裴恭的问话,也半个字都不作答复。
裴恭见得他这副懒懒散散模样,眉头都几乎要揪在一起:“你当真一个人去了菱花阁?跟人喝酒?还是招猫逗狗?”
方岑熙仍是不言,只卸了力似得,倾身便投进熟悉的怀抱,又自然而然搂住裴恭的脖颈。
恍惚间他始终提住的那口气,终于在这里彻底松懈下来。
裴恭心急,又不忍心折腾弱不禁风的方岑熙,只好轻叹下一口气:“方岑熙,说话。”
方岑熙这才阖了阖眼,从薄唇边吐出几个漫漶不清的字,只模模糊糊道一句:“俭让,我头疼得厉害。”
“能不能歇一歇?”
裴恭闻言,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他骂骂咧咧将人打横抱起,却又抱得小心翼翼:“你怎么能连招呼也不跟我打,就一个人过去?你不知道菱花阁是什么地方?”
“钱兴同找你,能安什么好心?你就一点防备也没有?”
方岑熙靠在裴恭胸前,无力地勾了勾唇角。
“帖子送到了大理寺,你也知道我去了菱花阁。”
“他不会直接动手,他没有那么傻。”
裴恭垂眸,瞧着怀里的人,一时只剩下满心无奈。
怀里的人又轻,又软,昏昏沉沉地阖着眼,像是一块格外娇弱的稀世珍宝。
如若稍有保存不当,都会让他带上一条崎岖丑陋的裂痕。
裴恭只好小心谨慎地稳住怀里的人,才又像怕吵醒方岑熙似的问道:“钱兴同寻你去菱花阁,到底想做什么?”
方岑熙将脸往裴恭怀里蹭了蹭:“没有旁的。”
“也不过是因为保第之事,他想找个名头去试试我的虚实。”
“北镇的消息如今看得紧,他大概还不知道樊天和已经自裁的这事。”
言语间,方岑熙的手垂了垂。
裴恭便也晃眼过去,不料只稍稍一瞥,裴恭登时看得裴恭心下一惊。
他脚下的步子滞在原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手上怎么了?”
“没怎么。”方岑熙连忙欲盖弥彰地蜷了蜷手,懒声道:“不都和寻常一样,是好好的?”
裴恭不假思索,一把钳住方岑熙的皓腕,扯着方岑熙露出伤口再掩饰不得。
而后,他才垂着眸子低声问道:“好好的?那这是什么?”
方岑熙的手被裴恭箍着抽不出来,只好放弃抵抗,乖顺喏喏道:“真没怎么。”
“今天去菱花阁,我带着那把匕首,才会不小心划到了。”
裴恭满眼心疼地攥住方岑熙的手,只见得他指尖上,有一道不短也不长的口子。
方岑熙的手指白皙修长,是裴恭一向觉着好看的那种。
可如今那岫玉一般的指尖上,却生生多出一条暗红色的狰狞血痂。
血痂歪七扭八,像是一条吸血的蜈蚣,正爬在方岑熙指尖上,不断地不知满足地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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