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如今已年过三旬,不过打扮的仔细倒并不显老态,身形偏瘦了些,一身六品安人的敕命夫人朝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小气,不过神态笑容都很是合宜,恭敬里透着几分长辈式的慈爱:“哪里,家里都好着呢,不过是大过节的,你那舅舅想起自个没福气的妹妹,又觉着娘娘这会虽是花团锦簇的,可这俗话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到底和家里不同,这么一想起来啊,心里就实在是放不下,这才让我来瞧瞧娘娘。”
虽说这话实在是假的很,静娴却也没必要这般戳穿落她面子,只是淡淡的笑着:“还劳舅舅记挂了,不知外祖父最近身子可好?”
李氏轻声说道:“公公刚入冬时得了场风寒,好在请了大夫看后开了药吃着,慢慢也就好了,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总不像以往。”
“嗯,好了就好,外祖父年纪大了,是要小心些。”静娴并不怎么在意的答应着,莫说她,便是母亲与外祖父也并不如何亲近,倒是外祖母常听母亲提起很疼她这女儿,只可惜去的早,静娴想起生母,神思有些恍惚,不过也只是片刻,回过神便想了什么,扭头对绿柳吩咐着:“去库房把那几枝百年的山参都找出来包好。”
绿柳答应着退下了,静娴这才对李氏说道:“皇上赏下的,我一时也用不着,舅母带回去留着给外祖补补身子。”
李氏也未推辞,笑容满面:“公公见着了,定会高兴的很,到底还是嫡亲的外孙女,就是不同。”
外祖父怕是已经连母亲的脸都不记得了,更何况她这外孙!静娴心里冷笑着,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又端起了茶盏,一言不发。毕竟她可不会相信李氏忽的进宫来的目的是真的想她,只是她也并不在意,在等会若面前的李氏还不开口,她便打算送客,想来李氏应该比她着急。
果然,再坐一阵,李氏面上就带了些犹豫,诺诺的像是有话想说,静娴见状,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带了笑先对李氏开口:“舅母可是想与娴儿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您莫拘泥。”
李氏放松了些,仔细斟酌般慢慢开了口:“来前夫君告诉我,娘娘您这会虽正是盛宠的时候,可在这宫里越是受宠,日子却越是要小心,何况还有皇贵妃娘娘那般威势。在内宫里总是局限了些,娘娘您若是有些什么在宫外要做的,总是一家人,我们说不得还能为您尽些绵薄之力。”
静娴瞬间恍然,若说她齐候府是既清且贵,多少在盛京中还有些地位的话,外祖何府可算是真正诗书传家的清寒之门了,外祖父为人严谨教条的很,科举入仕后便是穷翰林、国子监教授,一步一步的凭着资历在即将告老之时熬到了国子监祭酒,这地位虽让人尊敬可却实在是没什么实权。当初母亲去世后便立即将庶出的何氏送来,想来舅舅多少也是存了些不能与好不容易拉上的候府生疏了的心思。
想想舅舅的心思,今日舅母来得目的也就明了的很,年纪不轻却依然还只是个无权的六品光禄寺寺丞,以舅舅那性子怕是有些着急了,这才想到了她。
静娴想明白后,也有了打算,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对着面前的李氏笑道:“无事的,若是皇上想,长乐宫那位早就成了皇后了,也不会到现在也还是皇贵妃。”
李氏闻言面上一窒,正在心里琢磨着这意思是不是婉拒时,便听过静娴又轻声开了口:“可舅舅说得也对,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家人本就是该相扶相助的。”
静娴说罢,看着李氏变轻松了些的面色,又接着加了一句:“舅母若是得闲,能常进宫来看看娴儿才好。”
这话意思的意思就已很是明显了,李氏当即满面笑意的连连答应,又与静娴闲话几句,将这事敲定,方才很是满意的在静娴的吩咐下被福全送出了宫门。
看着李氏的身形从门口消失,静娴方起身回了内室,绿柳也在后跟了进来,帮着静娴把为待客带的几个不轻的发饰卸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姐,那便是舅夫人?可在候府时从未见过呢,难不成并不常来往?”
“来往也是有的,只不过都是去见何氏罢了,你跟着我自是见不着。”静娴说罢,从镜中看见绿柳瞬变得嫌恶的面容不禁笑着,又问了一句:“你可是觉得我这会应该落了她的面子,好好嘲讽几句?”
“我知道小姐待她这般客气总是有道理的。”绿柳有些闷闷的说着,接着语气里还是带了些不忿出来:“可舅老爷也忒无情了点,当初在府里不说来瞧瞧小姐少爷,这会小姐成了淑妃她们倒是知道凑上来!”
“各取所需罢了,这样也好。”静娴叹息一声,后妃不能干政,而已她的目的却又不得不牵扯前朝,这种时候最方便的自然还是借助家里宗族,可父亲那性子,想来不会帮她做这些,清桦更不用说,或许再过上十几年会是她不小的助力,可这会还实在是太小了些。家里不行,既然舅母主动示意了,外祖家倒也不错,总是比一丝亲缘没有的旁人方便些。
静娴想罢,起身走到了窗边,自个动手将窗棱支起,往窗外望去。这时正月将要过半,年节也已只剩了个尾巴,雪自年初便停了下来,虽还依然冷的很,但阳光明媚,天气很不错。静娴眯着眼,便忽的瞧见了皇帝御用的明黄华盖正远远的向这边行过来,便不禁一愣,比想象的要早些啊,心里感叹着转了身,对着绿柳苦笑着:“走吧,准备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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