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活似一只出了笼子的小云雀,把唐小棠都衬托得端庄安静了不少。
两人来到一栋大宅子门前,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朝离画谱”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递上帖子,不一会儿出来个好看的小童子,将她们往里面引。
进了门,便能感受到这里浓浓的书画气息,回廊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画作,风格多变,内容各异,令人流连忘返。
小童子似是对两人的惊讶见怪不怪,也没开口催,等她们看够了才将人领到一个偏厅里,那里站着位身材高挑的,穿一身水绿色衣衫,有些年纪的女子。
许娇看清了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您可是千暮雪大师?”
女子浅笑起来,眼睛旁边笑出和蔼的细纹,“小友识得我?那真是我的荣幸。”
唐小棠听许娇提过许多次有关千暮雪的事,知道那是许娇十分崇拜的一位女画师,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
许娇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叭叭叭地表白,“我特别敬仰您,您的画作我都有看过,虽然无法收藏,但我对您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我一直在心里立志想要成为您一样的画师!”
千暮雪笑出“咯咯咯”的声响,“多谢小友,只不过我这条路的代价着实大了些,若是可以,我并不希望你有同样的经历。”
她并未多说,转而看向唐小棠,“你便是沈睿之的弟子吧?他总算是舍得放你来东离都郡,你师父可好?”
“师父身体安康。”
“不是问这个,他还窝在书院里避不见客?”
“师父确实不喜与人打交道。”
千暮雪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何时能走出来,罢了,不提他。”
她笑吟吟地带着两人四处转了转,唐小棠才发觉,这里竟有许多画师,他们会聚在一处赏评一幅画的优劣,也会以同一主题各自作画比较,在切磋中取长补短提升画技。
“朝离画谱一心想要发扬书画之道,因此广纳天下有志者在一处,共同探讨磨炼,立志将书画传承下去。”
“早几年听闻沈睿之破例收徒,我便想着有一日你定也会来到这里,这几年有关你的传闻我听了不少,也见过一两幅,只能说,沈睿之的眼光我是从不怀疑的。”
千暮雪领着唐小棠和许娇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摆满了画架,上面挂着一幅幅画作。
“这都是那些孩子们画的,旁人提到朝离画谱都觉得遥不可及,可其实书画并无捷径,像这样的屋子这里有许许多多个,一个朝代能出一两个名家就已着实不易,剩下的,只会淹没其中,无声无息。”
唐小棠一幅幅看过去,有的画作稚嫩青涩,有的游刃有余,但每一幅都能看得出用心。
“你们来的时间刚好,再过不久,朝离画谱会有一场选拔,与其余地方推举的画师一同去宫里给妃子作画,若能拔得头筹,便可得到御赐的封赏,对画师来说是极高的荣耀。”
不止画师需要,朝离画谱也同样需要巩固名望。
许娇见她把自己也算进去了,急忙否认,“我不是……”
“你不是说想要成为我这样的画师吗?那便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我们身为女子,想要达到目的本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因此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能错过。”
许娇眼里渐渐溢出光来,千暮雪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拥有这般一往无前的眼神,真是,太怀念了。
离开朝离画谱许娇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棠棠,就算是千暮雪大师已经在书画界那么有名了,也依然会有人在背后说她闲话,嘲笑她终生未嫁,算不得什么。”
“嗯,你跟我说过。”
“她的画还被许多人视为不详,觉得请回去会让家中的姑娘学坏,学得如她一般离经叛道,还曾有人当众以此羞辱过她。”
“你也说过。”
许娇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想放弃,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画画……”
“身为女子就连喜欢一件事,都这么难吗?难道除了嫁人生子,我们就不可以做别的事情吗?”
唐小棠挽住她,许娇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但那样就不是我了,棠棠,好不容易来世上一趟,我不想自己后悔,就算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我也认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唐小棠拍拍她的手,“三哥让我跟你说,之前你借他的那笔银子如今利润丰厚,问你什么时候去取,我问了一下大概数额,也就只能让你在被逐出家门后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流落街头?想什么呢。”
许娇悲戚的情绪一下子就散了,“真的?我有钱?”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三哥叫什么,点金小能手,咱们给他筹的叫做初始金,他都记着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小财主。”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处境没有任何改变,但许娇的心情立刻就完全不一样。
有钱就没人可以拿捏得住她,那些小姑娘受家里制约,还不是因为靠着家里过日子,一旦不被认同,轻则断了花用衣食,重则逐出家门自生自灭,可不就掐住了命门。
“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许娇振作起来,看着千暮雪前辈就知道她要选择的路有多难,可是再难,也好过磨灭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不愿意的事,忧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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