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绾没有半点被训的自觉,稍稍仰起头枕在四爷的大腿上,一双清亮剔透的水眸里倒映着四爷的影子,她小声开口:“我被关在园子里,能和谁说呀?你又不在,我才不敢让别人知道。”
四爷顿住片刻,后半截话消失在唇齿间,他抬手摸摸尤绾的脸,声音轻柔许多:“最近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将你们放在园子里,要比外面安全许多。”
他听到先帝驾崩的消息,急匆匆从京畿赶回来,之后便是在畅春园和一众兄弟们周旋,待将局面平定下来,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尤绾嗯了一声,小脸伏在四爷腿上蹭了蹭,道:“我都明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四爷眼神柔和几分,以指代梳,将尤绾颊旁凌乱的发丝理好。
“那我现下该叫你什么?皇上?”尤绾突然想到这个,抬眸问道。
四爷知道尤绾定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将尤绾接到养心殿,本就是要告诉她先帝驾崩,而自己登了皇位。
“你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我都应着。”四爷说道。
他既没有自称朕,就表示尤绾不用叫他皇上,尤绾当然领情了。
她想笑,却又想到这个时候不能太高兴,忙把嘴角放下:“那我在外人面前就叫你皇上,私底下不叫,好不好?”
四爷颔首,转头将外面伺候的人叫进来,着奴才给尤绾提膳。
“你睡了两个时辰,想必早已饿了,起来用些吧。”四爷将尤绾扶起来。
尤绾确实觉得腹中空空,她这几个月胃口一向不错,还是头一回隔了这么久用膳。
四爷没让她下床,直接在榻上支了张小几。待饭菜摆开,尤绾突然发现不对劲。
一品松子熏肉,一品瓜仁鸽方,并一品文思豆腐羹,配的是板栗南瓜粥。
“这里面有荤腥。”尤绾都不敢动筷子了,“如今不是该为大行皇帝守丧,怎么能上这些菜呢?”
四爷将粥碗递到她手边,道:“你有孕在身,不必在饮食上避讳,吃吧。”
现下尤绾是一人吃两人补,要是让她也跟着茹素,就算大人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
尤绾觉得有些不妥,但她确实是饿了,只好接过银箸,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
用过膳,四爷陪她坐了一会,尤绾想去看孩子,四爷便派苏培盛跟着她去乾西五所,自己则出了养心殿,转身去到后宫。
*
永和宫。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柳嬷嬷快步走到太后面前禀报。
太后神色一顿,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先帝已经崩逝了,现下外面站着的,是她的大儿子,而她已经是太后。
先帝驾崩虽有些突然,但宫里宫外的人都明白,先帝缠绵病榻接近一年,最后几个月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这皇位迟早是要传下去的。
只是太后猛然听到是自己的儿子承了皇位,心里的惊愕是少不了的。只是仔细想想先帝生前那几个月的举动,便能明白他怕是早就开始为老四铺路了。
“他这时来做什么?”太后寻思道,“现下正是忙的时候。”
柳嬷嬷上前两步,在太后耳旁低语几句,太后听罢颔首:“哀家说他怎么过来了呢,定是有事相求,让皇帝进来吧。”
柳嬷嬷应声而下,紧接着四爷便大步走进永和宫,先给太后请安,才端正坐下。
“皇帝忙着先帝的葬礼,又操心着朝廷上的事,有什么事让人来告知哀家就好,不必费心跑一趟。”太后说道。
太后虽不理朝政,但也知道老四这个皇位来得不容易,宫里宫外都有人不服他呢。
四爷轻轻颔首:“多谢皇额娘体恤,儿子来给您请安是应该的。从畅春园回来事务繁杂,儿子没能及时来看望皇额娘,还望皇额娘见谅。”
作为嗣皇帝,四爷要迎接大行皇帝的梓宫,将其放置在乾清宫内,带领宗室朝臣早、中、晚三个时段进行举哀朝拜,确实很难抽出空来探望额娘。
太后也不怪他,毕竟以后母子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太后直接说道:“听闻你将身边人接进了养心殿,还宣了太医?”
四爷就是为此事来的,听到太后这般说,自然不会否认,道:“绾绾有孕了,儿子想为她向皇额娘讨个恩典。”
“有孕?”太后蓦然怔了怔,“今日诊出来的?”
四爷点了点头。
太后惊诧,手里的帕子松了松,又攥紧,尤氏这一胎也太巧了,正正赶上先帝驾崩时诊出来……
“皇帝想说什么?”太后问道。
四爷抿抿唇,道:“儿子想求额娘免了绾绾的跪灵,她如今的身子,怕是撑不下来。”
按制,尤绾作为新帝嫔妃,需在殡宫中为大行皇帝守丧尽孝,但那样一跪便是一整天,寻常女子尚且撑不住,更何况尤绾的胎才满三个月,这般折腾下来,恐怕就保不住了。
太后也知道其中利害,尤绾肚子里是她的孙辈,万万没有苛待皇孙的道理。
只是这种事,明明用不着她开口,皇帝自己也能下令,或是让尚未进宫的皇后通融一下,尤绾便不用守丧了。
太后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窍。她那个四儿媳,断断不会有这样宽阔的心胸,能为妾室开这个口,但若是皇帝亲自下旨,难免会让尤氏担上恃宠而骄的名头,这才特地来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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