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后他抓住黎子序,“你姐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碰见了什么事情?”
黎子序一头雾水,“没有吧?我看她好好的,就是她吩咐我,说她要背《大学》,还要照顾阿娘,今日来不了书院了。”
“照顾伯母?”沈清容品着这四个字,“伯母可有什么异样?”
“也......也没有啊?”
黎子序皱眉想着,“阿娘她的病还好转了许多。阿姐好像是昨日看了些信,看完后就一脸严肃,几乎没同我和阿娘说话。她没找你吗?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发现呢。”
“她没有告诉我。”沈清容道,“再说《大学》,她不是早就背过了吗?”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大学》。
这是他背的第一本书,也因这本书,同黎云书真正有了交集。
他记得当时她是去茶楼围堵的他,莫非黎云书是暗示他去茶楼看看?
话里又提到了邹氏......难道她的家人,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清容察觉不对,遣了些护卫去看管黎家,立马找人浩浩荡荡往茶楼去。
他来的同时,黎云书早早便到了。
她依约没有告诉旁人,面色坦然地走进天字房中。
双脚刚刚迈过门槛,门就被人锁上。
姜鸿轩坐在桌前,“你很听话。”
黎云书不动声色,“二殿下谬赞。”
“不妨来说说,那些货物都到了什么地方?”
黎云书抬头,看他依旧带着帷帽,缓缓开口:“如果预料的没错,尽数入了沈家手中。”
她话音刚落,脖颈上就被长剑抵住。
那小厮持着剑,从后挟持着她,“说这番话的后果,你想过吗?”
“自然是想过的。”
剑刃上的凉意贴着皮肤传来,她没露惧色,淡道:“若我敢将消息传出半分,以二殿下的能力,随时都能结果了我。”
姜鸿轩嗤笑,“倒还不算傻。”
他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剑刃微微松动开,“我欣赏有胆识的人,更欣赏聪明的人。你能从狱中翻案,看来确实不错。”
黎云书没应,听姜鸿轩沏着茶继续:“说吧。沈家在关州都做过什么?你将此事告诉我,等我回京,便为你提请恩科。”
她静静地看他,面上沉着如水,心里波涛暗涌。
——她当然知道,姜鸿轩问的,并不是让她真的说沈家做了什么,而是让她去编。
编造出沈家通敌叛国的假象,以关州百姓的名义,将此事“揭露”出来。
这样姜鸿轩诬陷沈家,人证物证皆备,足以把沈家钉入万劫不复之地。
何况她还是关州早有声名的女秀才,是关州人尽皆知的硬骨头。
剑锋在不远处散着寒气。
她望着姜鸿轩,脑中转得飞快,思索要不要说出那句话。
最后她轻叹一声,“二殿下,我只是个寻常人。”
这话一说出,剑倏地紧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剑刃刺破皮肉,传来冰凉而锐利的疼痛。
屋内一片昏暗,桌上烛火跃动,盈盈火焰像是又把她召回了十一年前。
脖颈刺痛无比。
又一次同生死隔得如此之近。
好似有死神在不远处看她。
有血珠顺着剑刃滴落,染红了她的长裙。姜鸿轩音色骤冷,“什么意思?”
黎云书无声看着他。
她知道姜鸿轩是试探。
也知道若她不答应,必死无疑。
可事到临头,她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超脱和冷静,“我只是个寻常人,帮不了殿下太多,更不会害了自己的恩人。”
每一个字,都是在刀尖上试探。
剑又逼近了几分,她觉得呼吸有些发难,缓缓闭眼,“殿下,关州是沈家的地盘。您大可在此处杀我,只是我一日未去书院,有心人想必已经察觉了。”
姜鸿轩冷笑,“你威胁我?”
“并非威胁,只是好意规劝几句。”她面色淡然,言语轻松,几乎叫人看不出她的后背早被冷汗浸湿,“程家一事,想必削弱了您在关州的实力。若非缺个合适的眼线,摆平不了沈家,您也不会来找我。”
她脑中清醒至极,“我在您眼中,是棋子;可在沈少爷眼中,却是他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您杀我,会打草惊蛇。”
姜鸿轩将茶盏摁在桌上。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阿娘和弟弟的性命了?”
“不过,此事您大可不必插手。”
她静道:“我知您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可您杀我,会给沈家落下把柄,不如我自尽来得安全。”
姜鸿轩:“......”
头一次碰见这么识趣的。
“我可以亲笔写遗书,编造晃眼,告诉他们自尽的缘由。”她道,“这样您就算丢了我一颗棋子,也不至于提心吊胆地防备沈家搜查。您刚来关州,脚跟还没立稳,程家又被铲除,想必不愿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劳神费心吧?”
姜鸿轩沉默片刻,朝小厮做了个手势。
那剑从她脖颈旁移开,大量空气涌入喉中,她险险跌在地上,听姜鸿轩问:“你为何这么做?”
“......只是希望,殿下莫要动我的家人和恩人罢了。”
黎云书轻轻闭眼,“我的命,不值钱,但我家人,是无辜的。对恩人下手,我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