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众人反应,孤零零地打马行远。
他闷头行在前面,心像是被一瓣瓣割裂开,细细密密的疼。
原以为扶松先行一步,应当能躲过姜鸿轩下的套。
可今日没见到他,慌张之余,忍不住有些伤心。
他不知道扶松是否真的逃过去了。
那可是陪他从小到大的朋友。
在他心里,不是主仆,却更胜于兄弟。
扶松是沈成业从邺京带回的小厮,来照顾沈清容时还不到十岁。
起初沈清容觉得他对谁都恭恭敬敬,无趣得很,只把他当做寻常的仆人。
直到他在燕阳那里乱来,跪了三天才知,沈老爷气急之下本想让他跪上七日,是扶松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挨了五十板子,才替他保住了那双腿。
他被打完后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样,甚至还撑着标准微笑,跪在他身旁,“主子受罚,扶松岂有白白看着的道理。”
沈清容当时很小,也很郁闷。本想赶他走,发现无论如何也赶不走扶松之后,他也气鼓鼓地默许了。
后来知道那五十大板打得并不轻。沈老爷本没说让扶松罚跪,他来忍痛陪着,只是为了让沈清容心里好受一点。
他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对待扶松。
那些待他好的人,他必十倍百倍报答回去。
沈清容抓着缰绳,抬头看天。
云渐渐薄了,月光从云层罅隙投出,带了几分凉意,刺得他眼眶微微泛酸。
扶松不在,日后便不会再有人这般勤恳地催他念书。
他却意识到,他读书,他习武,兴许并不为进朝堂、上战场,而仅仅是护住他身边之人。
他不怕奸邪小人,但奸邪小人会害了他的至亲至爱。
他可以光明磊落,但敌不过黑夜中鬼祟横行。
他做不了太多,但无论如何,他要保护他所珍惜的一切。
沈清容闭上了双眼。
暗自做了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是该好好读书了。
马车内,黎云书正出着神。
她听马车外均匀的蹄声,头靠在车壁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定。
一连串的变动让她心生不安之感,她瞧出了沈清容的落寞,转念忽觉,他像以往一般潇潇洒洒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他能如往常一样,拿一柄折扇,从勾栏逛到茶舍,开心了就去画几张画,伤心了就难过地多画几张画,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也算不得虚度此生。
只可惜,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看见这样的他了。
*
一行人回沈家时,黎子序早在外面焦急地等了许久。
见黎云书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还沾了血,他赶紧搀她,“我带你去医馆。”
沈清容安置好黎云书,派人去追查姜鸿轩,又问:“扶松还没回来吗?”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再遣一队人,沿路寻寻吧。”
黎子序帮她处理好了伤口,还有些后怕,“这毒虽不致命,但若拖得时间一长,这条腿可能就废了。”
黎云书面不改色,“嗯。”
黎子序欲言又止片刻,硬着头皮,低声对她道:“阿姐,你今日确实是......太冒险了些。”
她抬眸,听黎子序担忧道:“沈家不知招惹了什么人物,你都为他们犯险两次了。我知道沈少爷当年救过你,你才会这么尽力地去报答他。”
“可阿姐,你每次都这么奋不顾身的,万一......”
他没敢说下去,黎云书却了然。
“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淡淡问着,话里听不出情绪,“眼看着沈家被害?”
黎子序察觉出她话里的危险气息,心下微慌,“不......不是。阿姐,你不觉得你对沈少爷做的,有点......”
他磕绊许久,才吐出后文,“有点......太多了吗?”
“甚至都,不像是寻常朋友了。”
黎云书听他发问,微怔住,赶紧垂下眼睫。
“哪有。”
她轻斥出声,匆忙起身,“我去休息了。”
月色凉薄,一夜无言。
*
及至次日清早,黎云书腿上的毒还没有完全解掉。
幸而伤得不深,腿上只是略有些乏力,但还能走。她收拾好东西,找了根竹竿准备去书院,出门又碰见了沈清容。
他今日收拾得极其素净,同寻常弟子一般穿着素白学袍,鬓发用一根玉簪簪着,只身一人在门前等她。
黎云书敏锐地发现他没有拎折扇,心里像被一根细针戳了下,说不出很疼,却有点难受。
“你来了?”
她撑着竹竿,从自家门槛上迈过,双脚刚刚落地,竹竿就被他夺过。
沈清容扶住她的手肘,低低应了一声,“我陪你去书院。”
黎云书惊奇地看着他,“府考不是考完了吗?”
“学无止境。”
她听沈清容语气不比当初,又见扶松不在他身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说姜鸿轩害死了不少沈家侍从,大概其中,就包括扶松了。
她抿住唇,柔下声对他道:“你把竹竿给我吧。”
沈清容不说话,偏将那竹竿往墙边一靠,一脸固执地抓紧她的手。
黎云书觉得好笑,“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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