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一生为民,沈家一辈子为大邺肝脑涂地。上面一句拥兵自重,说毁便毁了这一切,连府中的女眷都没放过。”
“沈夫人是你的娘亲,而他们都是大邺最该称赞的英雄,如今却满身冤屈,你就甘心这么走了?”
“扶松打小跟着沈家,李夫子亦是沈家的幕僚。他们随沈家来关州,就是为了看见沈家能够好好的。不说是复出,起码不要落得忠骨含冤的下场。你离开了,拿什么对得起他们的期待?”
“阿容,你是沈将军唯一的后人。”她颤声道,“沈家绝不该就这么没了,只有你最有资格替沈家平反,你懂吗?”
“......”
提及他们时,沈清容脸色松动了片刻。
黎云书一字一顿:“你若是感到不公,就自己变强,去改变这一切。这些,你不去做,还有谁能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谋反是重罪,你又是要科考的人,怕是会被牵连。”
“用一次科考换一条人命,值。”
“可你会因我丢掉性命的。”
“不会的。”
黎云书语气肯定,“我有办法躲开他们,你信不信?”
这目光实在太过明亮,也太过坚定,让他单单看一眼,都像被阳光蛰过,怎么也忘不掉。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崩溃重建,如经历了一场暴雨的洗礼,冲刷尽了心中的一切,唯独留下了这双干净的眸子。
——她总是这样。
无论外人怎么评判他,无论他是高高在上,还是狼狈落魄,她从不用偏见去质疑或疏离他,宁肯自己身陷险境,也要护他周全。
他嗫喏许久,问:“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我朋友啊。”她学着他往日语气,“我帮你,天经地义。”
心中似有什么野蛮地生长起来,将他积压的愤恨、不甘,与对沈家人的愧疚、牵挂,沉甸甸地拴在她身上。
他鼻尖一酸,最后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像是抓住现在与过去唯一的纽带。
扶松在旁边轻道:“少爷,事不宜迟。”
沈清容深吸一口气,最后将这画面锁入脑中,“我知道了。”
他终于清醒过来。
——他要活着。
为了沈家,为了近似沈家的更多百姓......也为了她。
他要让杀了他亲朋的人一点点付出代价,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跪在自己面前道歉,要让这天地间,再也没人能伤害她。
就凭她的一句朋友,就凭她今日所做的一切。
“你放心。”沈清容紧紧抓着她双肩,“我沈清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舍命帮我,日后我必会用一生来报答你。”
黎云书抿唇,没应他这句话,却道:“狱里的事情由我周旋,你快走吧。我打过招呼,当年一同守城的兵士们会通融。四殿下的兵士尚未全然撤离,你出城后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万事小心。”
等沈清容离开后,她潜回狱中,看着被自己迷晕的刘家卫兵,暗中放了一把火。
滔天火势燃起,狱外众人立马慌作一团。
她趁机将沈清容换下来的外衫披在一被迷晕的人身上,装出侥幸逃生的模样奔了出去。
狱中的大火引起了刘承望的注意。
他大惊失色,干脆把所有刘家人都遣来灭火,守城的便只剩了关州本地的将士。
将士们认出了沈清容,却出奇地保持沉默,任由他离开关州城。
沈清容与扶松行了片刻,转头时,朱红色的城门恰巧合上了最后一道缝,将他彻底锁在了外面。
这城门是那般的巨大沉重,沉重到可以庇护万人性命,亦逼迫他永远向前,再也无法回头。
他狠下心,扬鞭策马,飞奔行远。
*
次日凌晨,火终于灭了。
众人在狱中翻找出一具烧焦的尸首,见是穿着沈少爷的衣物,都以为沈清容烧死在了火中。
而至于这场火是谁放的,迄今都无人知晓。刘承望遣人查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是沈清容心怀不满,企图与刘家人同归于尽,才一把火点燃了牢狱。
至于黎云书,因身上早就有烧伤,装得极其逼真。刘承望初来乍到不了解她,自然不会把怀疑放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
他本想将黎云书当做同党处理掉,谁知事情传到了朝中。
太子殿下闻言后,立马对圣上道:“此女抗蛮有功,在关州颇有民望,勾结沈家想必也是受了蒙骗。刘将军初下关州,人心惶惶,正需要关州百姓信赖的人来平定,杀她反而会有更大变乱。”
“你的意思呢?”
“让其功过相抵,赦免她生路,准许其科考。这样既能平定人心,又能让百姓窥见父皇您的仁慈宽宥。”
圣旨如是传来关州,刘承望只好放黎云书走。
她出狱时身上还挂着伤,同李谦走走停停,一路无言。
许久后李谦问:“人是你救的?”
黎云书不置可否。
李谦叹了口气,眯眼望着前方。那里的天空被夕阳染红,浓云烧灼,恍似将某夜的烈焰重叠,“云书啊,你要一直是这个性子,日后的路,怕是不会太好走。”
“云书明白。”她轻道,“但云书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沉默许久之后,李谦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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