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棍棒中拼命抬头,看见了一袭华服的那人。
是太子没错。
可是太子的目光如冰刺一般,带着厌恶与嘲讽,扎得她心口一寒。
她倒在地上,看着车驾扬尘走远,终于明白了一切。
最后。
她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一路上无人搀扶,亦无人递给她一双援手,仿似她只是路边的一具死尸。
她带着最后的倔强,爬到了河畔。
今夜月明星稀。
河上还盛着许多莲灯。
季穗穗恍惚地看着莲灯的倒影,看着看着,倒影变成了某个人的影子。
恍似回到了新婚之夜那日,屋内红烛雀跃,他揭开盖头,紧张而诚恳地对她说:“季姑娘,我娶你是真的因为喜欢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努力为你好的。”
彼时赵克不过是个都尉,季穗穗以为赵克是奔着父亲的地位求的亲,对他愈发嫌恶,“有本事你买一盘羊脂白玉做的棋子拿来,不然就别碰我!”
如今她望着那影子,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晚一般。
那人的目光如此炽热真诚,倒映着红烛上的熊熊火焰,于冰天雪地中为她开辟唯一的温暖。
她想,她可不能再委屈赵克了。
她痴痴笑了一下,口中呢喃着念出两个字,纵身投入了冰冷河水中。
再没有人能听到,她念出的那两个字,是“夫君”。
第57章 .邺京当真有人刺杀她?
沈清容准备初五离开扬州。
这几日他忙着事务交接,黎云书婉拒太子升迁的提议后,也专心准备三月的春闱。
两人白日里都没有什么空闲,沈清容要练兵,黎云书要温习课业。想着两人分别之后很难再相会,黎云书干脆将书带到了军营里,等沈清容训兵的时候,就找个角落默默地读书。
她是个很容易静下心的人。早年为了学业,不得不一边卖煎饼一边读书。起初她经常被闹市中的人声干扰,后来也习惯了在喧嚣中凝神读书。因此,练武场上喊号声响亮,却打搅不了她半分。
真正受到影响的是沈清容。
他当年被黎云书逼出了条件反射,看见她就如同看见监考,生怕被抓住半点差错,连练兵都比往日严苛不少。
见有人动作不规范,他还手把手教了几招,豁出了大半辈子的潇洒——可惜黎云书什么都没看见,她心里只有读书。
沈清容耍帅耍了个寂寞。
但他没有生气,和颜悦色问小兵:“看明白了吗?”
小兵一听他这奇怪的语气,吓得剑掉在地上,“明白了明白了!”
兵刃落地的咣当声惊扰了二人。小兵赶紧去拾剑,谁料沈清容先一步将长剑拾起,温柔地拍拍他的肩,继续和蔼道:“下次注意。”
等沈清容离开后,一人压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得罪姜经历了?”
“我他妈不知道啊!”小兵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只是手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天啊,该不会是我表现太差,姜经历要处死我了吧呜呜呜呜呜!”
周遭卫兵无不投来“好自为之”的目光。
转眼便到了初四。
得知四殿下的人要走之后,百姓们纷纷准备好了积攒已久的粮食酒菜,拿出家中最珍贵的物件,打算好好犒劳他们,再送他们一程。
初四夜里,沈清容却道:“传令下去,明日提早一个时辰动身。”
扶松微愣,“为何?”
“我们是来平定江南的,不是来拿大家东西的。”沈清容见包裹收拾得差不多了,擦拭起佩剑,“江南祸乱刚刚平息,百姓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再来接受他们的东西,合适吗?”
于是次日卯时,本应继续熟睡的卫兵们纷纷起身,悄无声息地集结在城门之外。
沈清容看着整装待发的兵士们,压下唇角的苦涩。
这件事除了四殿下的卫兵,没有任何人知道。
自然也包括了黎云书。
她说了今日会随百姓们一起送他。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大抵还能见她一面。
沈清容没有透露自己的情绪,正准备下令离开,扶松忽道:“少爷,你看城墙上。”
沈清容转身望去。
天色沉如深潭,城墙好似盘旋着的巨龙,威严而深重。
城墙上亮起了一盏微光,黄灿灿的,像是一轮明月。有一人白衣皎洁,飘然立于城楼。温暖的光芒照拂过她的眉目,她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沈清容有些吃惊,“云书?她怎么知道的消息?”
“应当不是听了消息来的。”扶松低声解释,“我听说黎姑娘在城楼上等了一整晚,估计是一直在等我们。”
说话时她松了手。明灯晃晃悠悠地飘向苍穹,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列阵的卫兵们望着那明灯渐行渐远,终于发现了城墙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灯火飘走之后,她的容颜也模糊在了夜色之中,只见得那袭白衣在晚风中翻飞。沈清容看了她许久,将这画面彻底镌在脑中之后,缓道:“走吧,不然她怕是不肯回去休息了。”
他走后不久,太子也动身返京。
恭送的队伍绵延数里,黎云书没有出来看过一眼。
她刻意在扬州多停留了些时日,等太子离开后许久,才动身去邺京。
这是黎云书第一次来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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