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邺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繁盛、还要壮阔。
华灯满城,万人空巷,都不足以来描绘这座大城。置身街巷之中,随处可闻喧闹的人声,像是将人间的烟火气全都收拢在了这一处。黎云书有多次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拐出小巷后,又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璀璨景象,一步一繁华。
能够参加会试的,皆是大邺一等一的人才。
故而接待考生的客栈里面,牛鬼蛇神都少了许多。
没有人扰她清静,也没有人好奇为何会有女子来科考。“关州女解元”的事迹有不少人知晓,众人仅看她一眼,就纷纷明白了这人是谁。
她所住的客栈里皆是陌生面孔。但黎云书去买纸墨时,意外被人叫住,“云书?”
她回转过头,便听顾子墨欣喜道:“我听说你替人从军了,还以为你不会来参加会试呢。”
料到顾子墨还没听闻她在江南做的事情,黎云书淡笑了下,没有多解释。
她与顾子墨采买完了纸墨,离了店后便分道扬镳。
行在路上时天色已晚。
拐入巷中后不久,耳旁忽然传来劲风。
她灵敏地避过,余光瞧见一黑影尾随而至,当即沉了脸色,向前奔逃。
黑影在身后穷追不舍。
她对这里的道路不熟,只能凭着感觉躲闪。那人轻功比她厉害,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她。正当黎云书思索该如何牵制住这人时,空中闪下了另一个人,“何人在此造次!”
两人过了没几招,黑影瞧着势头不好,转身逃之夭夭。
出面相助的是个白衣男子。他见周遭没了杀意,朝黎云书一拱手,“姑娘没被吓到吧?”
她皱眉摇头,“那人是谁?”
白衣男子又看了眼远处,暗叹一声,“邺京城中鱼龙混杂,保不准便是个无赖,姑娘无碍就好。”
黎云书明显察觉那人功夫不弱,不像是寻常人。但她不好对陌生人说太多,向白衣男子道谢后离开。
白衣男子见她离远,飞身赶回东宫。“殿下。”
“当真有人刺杀她?”
白衣男子点头。
太子冷笑,“二弟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殿下,参加会试之人如此之多,她也不过是一个解元,保护她做什么?”白衣男子疑惑地问,“何况您也说过,她在江南时拒绝了您的请求,明显是不会与我们站在一处啊。”
“她不领这个情,不代表别人不领。我们的目标不该是她,而是她的师父才对。”
“您是说李谦大人?”
太子闭上眼,缓缓点头。
白衣男子思索片刻,“李大人确实是个人才,若能让他为殿下效忠......”
“不。”太子回拒了他,“李谦这种人太过狂傲,大邺能谋善断之士如此之多,何必请他来徒增心烦。”
“那您的意思是......”
“沈家倒台后,他是最可能知道五殿下下落的人。”
白衣男子噤声了。
“若我们能保她入朝为官,李谦看在眼里,自然能放下对我们的戒备。从她入手,说不定就能套出五殿下的下落。”太子悠悠道,“朝中众臣都以为我真心尊崇李大人,表面功夫做了这么久,不就为了彻底除掉那人吗?”
“等我们找到线索,二弟想对她做什么,就与我无关了。”
屋内沉默许久,白衣男子问:“十九年过去,连沈家都没了,您还觉得五殿下活着?”
“当年父皇找人算了一命,那卜卦者说五殿下命数未尽,叔父的气运并没有断绝。虽然事后父皇大恼,因他大放厥词将他处死,但谨慎些总没有错。”
“毕竟他当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我们来路不正,不及三十年,便会被取而代之。”
“这虽是些无稽之谈,但事关重大,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姜鸿轩背对着黑衣人,把玩珠玉,“太子的人当真救了她?”
“属下同那人交了手,招式与太子府上的人如出一辙,不会认错。”
“当年对我那般抗拒,到底做太子的狗。”他冷笑着松开手,“还以为她是真的清廉正直,想让她为了我的计划出谋献策。如今看来,也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珠玉碎裂的一霎,姜鸿轩回转过身。
今日他没有带帷帽,面目暴露在了烛火之下。
他长得十分俊朗,浓眉高鼻,轮廓清晰。
若非左眼眯合出了诡异的模样,这该是一副好看的相貌。
——但就是因为这只左眼,他彻底失去了争夺帝位的资格。
当年为了讨取父皇欢心与信任,他拼命帮鸿熹帝篡位,在最紧要的关头,替父皇挡了致命的一刀。
那一刀狠狠划破他左眼,毁了他半边容貌。事后他寻了不少大夫医治,脸上刀伤渐渐褪去,左眼却再也看不见了。
为鸿熹帝挡下这一刀,真是他犯的最大的错。
鸿熹帝果真承了他的情,对他颇有愧疚。
但他也觉得,让一个左眼失明的人来做皇子,有损皇室形象。
所以鸿熹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嘱咐姜鸿轩不得在府外任何人面前摘下帷帽。他虽然没有明说,姜鸿轩却明白了:父皇绝不会将帝位交给他这个失明的人。
——这让他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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