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书为大家公认的会元,却排到了三甲开外。”黎云书看着太子,压低了声音,“何况二殿下既非参加过科考之人,身份与科考联系也不大。他们找二殿下,是为了什么?”
——碰巧会试之前,姜鸿轩曾来客栈一观。黎云书虽不知他说了什么,也知道姜鸿轩赶在这个关头去客栈会见考生,绝不是气一气她这么简单。
事后又见同一客栈之人找姜鸿轩,她虽疑惑,也没敢多言。再看这离谱的成绩,看他们“恰巧”都被分派在了礼部,黎云书便隐隐有了猜测。
姜鸿轩是圣上的宠儿,她纵然有心,也没到把矛头指向他的时机。
但梁贤就不一样了。
官员似衣服,不听话就换一件。她若举报贪污腐败、欺压百姓,圣上未必会在意;但她若举报他利用科举,欺上瞒下,圣上却不一定不管。
毕竟前者的火烧不到圣上身上去,后者却是国之重事,是圣上压制世家大族、掌握权力的最重要手段。
敢在科举上动手,谁做皇帝都忍不了。
她知礼部怕她作乱,故意把矛头指向“不给封官”这一点,让礼部误以为她的怨气是因为封官授爵。
而后在暗中梳理材料,找一个时机,公之于众。
黎云书又道:“当年去礼部拜访过梁尚书的不止他二人,甚至包括了今年的探花。云书别的能力不强,偏巧今年会试之前,有人想害我,反教会我该如何快速记忆。若是需要,我可以帮殿下列一个名册。”
太子这时才明白黎云书不仅仅是要讨回官职,而是想真的扳倒梁贤,不免疑惑道:“你的考卷上,到底写了什么?”
“策论第一题,我暗示了梁尚书勾结季尚书之事,写得隐晦,他想必也是依此认出了我是谁。”牢狱中空间不算大,她坐的腿麻,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些,继续面不改色地冷静地分析,“在这个关头,他肯定不想和赵克有牵扯,而其余考生的试卷中,想必也有些端倪。只要能让答卷公布,云书有把握为自己正名。”
朝廷官员都是什么样子,太子再清楚不过。圣上以往只是懒得追究,但若有人能捅到他眼前,他便不见得不管了。
何况圣上早就头疼朋党之事,也早想杀鸡儆猴,让他们消停消停。
太子想明白了黎云书的心思,“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帮孤?”
她笑了笑,“帮自己罢了。不过,殿下与我毕竟是同盟,若殿下真心是向着公正和百姓,云书倒也算得上帮您。”
说话时她咬重了“同盟”两字,太子知她的确是不愿归顺自己,摇了摇头,“也罢。那孤回宫之后帮你打点一番,可还需要什么?”
她支着下巴思考片刻,“唯一的需要,是劳烦殿下遣些人,替我盯着点梁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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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律例,“死谏”之事应由中央机构来管,事情自然落在了刑部头上。
以往的“死谏”之人大抵是寻常百姓,刑部听一听便罢了。但黎云书乃是今年科考会元,在人群中本就小有名气,此事又事关科考,引得了不少百姓关注。碍于压力,刑部不能像其他案子一般压下,只能公事公办着去查。
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
太子自狱中出来之后,便吩咐刑部尚书严查此事。有太子涉足,刑部尚书自然明白此事不一般,较往日严苛了数倍。
梁贤察觉事态的不对。
他去和刑部尚书联络,笑着奉上了银两,刑部尚书也笑着收下,两人和和气气,次日刑部却翻脸不认人,转手就参梁贤贿赂官员。
梁贤百般讨好,刑部就变着法再给他参一笔。后来梁贤明白了:刑部是打定心思要整他,拉关系没用。
黎云书的卷子他也看过。姜鸿轩让他设置这题时便说,今年的考生之中,黎云书是唯一一个从头至尾参与过此事的人,她答题的路径、角度必然比其余考生更细,也更新颖。故而阅卷时,那些真正答得好的人一定要往下压,反倒是平平无奇的答案可能性最小,一定要大力提举。
因而真正有才能的人皆被打入了三甲,名列前茅的才是平庸之辈。
事实上,梁贤一眼便认出了黎云书的卷子。这人是唯一一个没有痛骂赵克的人,不仅如此,还用春秋笔法把他骂了一顿,气得他脑袋发疼。
她暗示了通州商会运送钱两一事,旁人虽看不出,梁贤却明白得很。赵克事情才刚过,朝中借此处理了不少人,也正因此,他有意压下了黎云书的分,不让试卷被圣上发现。
谁知黎云书竟然逼他到了这个地步。
梁贤磨着牙,心道:“这人心思多得很,她想看卷子,必然不止是讨取个官名,抑或揭示通州商会这般简单,没准还会把之前找我那几位考生抓出来。”
若真说他私通考生,那他可就彻底毁了。
于是他沉下脸,对小厮道:“找个死士,我有要事吩咐。”
他的动作极其谨慎,但寻找死士之事还是传入了太子耳中。
太子刚刚传人将黎云书所收罗的罪证移到府上,合上黎云书提供的考生名册,冷笑一声,“果然会有人狗急跳墙。”
当夜,礼部大火。
这火烧得极其惨烈,扑了整整一宿才扑灭。起火缘由是小厮不慎推倒烛台,寻到罪魁祸首时,那小厮已经畏罪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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