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容一听是朝廷派人来,拍下笔冷呵一声,“他们是来救人的,还是要人的?”
在这之前,朝廷便已多次试探四殿下,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们。四殿下宽厚,这些事情没让外人知道,沈清容却清楚得很。
他知今日朝廷军来,十有八九是对四殿下不利。赶在援军到达的前一日,他跨上马,朝扶松道:“官爷们远道而来,咱们可得好好‘招待’一下。”
沈清容惯会出阴招。南疆草木繁盛,最适宜埋伏。他倒没有谋害官兵性命的想法,只想着朝廷兵素来瞧不起他们,若不杀一杀朝廷兵风头,弟兄们只怕要受窝囊气。
于是他和扶松带人折腾了一整夜,收完工主动离远了些,等着看好戏。
而数十里外的黎云书并不知道这些。
夜里卫兵们歇息后,她一个人坐在营帐外,借着火,遥望着前方出神。
明日便到南疆了。
她一直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倘或不能给圣上一个满意的结果,朝廷必然会派其他人来做,连她自己都可能性命不保。
可四殿下和大理都没有罪过,真让她削去四殿下的兵力,凭良心,她做不到。
何况沈清容也是四殿下的人。自己若这么做了,他大抵会很失望吧?
黎云书一想到他,不由得抱紧双膝,心里半分期许,半分纠结。
她沉湎于回忆与情绪之中,等到军帐中鼾声大作,四野虫鸣响起时,才悄悄敛衣入帐。
次日行军极早,天微亮,山中雾气也盛。兵士们走在路上呵欠连天,她领出几步之后,忽然抬手止住了众人。
谢初忙问:“怎么了?”
黎云书放下手,眯眼看着前方。
“不对劲。”
她示意身后之人停下步子,侧耳听着动静。
随着沈清容习武久了,视听比往常要灵敏许多。此时风有些大,林间沙沙声大作,她却从那草木的摩擦声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笃笃”声。
唯有树枝拍在箱体上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黎云书依着听力找准了那东西的位置,对谢初低道:“拿张弓来,让大家离远点。”
谢初递给她长弓后,支使众人向后退开。
黎云书翻身下马,挽弓搭箭,对着繁枝直直射去。
随着一声脆响,万千羽箭四散而出。
“当心!”
谢初大惊,想要上前帮她,奈何羽箭太过密集,压根涉身不进去。他就见黎云书抽出长剑一一挡过,剑光开合,炫目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动作;耳旁乒乒乓乓一阵作响,压根听不清声音的出处。
羽箭由于她的动作四处乱飞,兵士们压根不劳谢初多说,自觉掉头便跑。等黎云书接下这几招时,周围的场地几乎都没人了。
她的发髻被打散,衣衫破了些口子,得亏她反应够快,才没有伤及皮肉。
“何方宵小!”
四野一片空寂。
风渐渐平息下来。她见兵士们无碍,随手折了跟木枝向前探去。
木枝紧贴着地,没划出几步,便见一绳索猛地腾起——竟然是绊马索!
而随着这“咻”地响动,右侧又飞来一大批飞镖。黎云书堪堪避过,实在没料到此处竟有这么复杂的陷阱,心里一凉,“莫非是嘉王手下的陷阱?”
然而这想法刚落地,头上便坠下一个物件。她起先以为是藤蔓,闪身要躲,就见那东西玩命地扭动片刻,垂着身子不动弹了。
那是条蛇。
是一条并没有毒、被吊绑起来、嘴还被捆住的蛇。
这蛇出现在她面前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轰隆的脚步声。她提剑刚刚戒备,听得一声音大喊:“活捉反贼!不要留一个......”
后半句话被那人吞回腹中。
黎云书凝视着打头那人,正对上沈清容震惊的目光,“是你?”
他见她的模样慌忙下马,看看她身后的一片狼藉,再看看躲得远远的卫兵,一时又惊又气,“你们朝廷的兵就这胆量?连一个怜香惜玉的都没有?”
京军中立马有人嚷嚷起来。谢初示意众人安静,正准备解释,忽见黎云书身后闪过光亮。他神经一紧,瞳孔一缩,“小心!”
他反应慢了半拍,即便是扑身上前,也没能捞住羽箭。黎云书听得他喊,迅速回头,眼瞧着羽箭要扎在自己身上,忽被人抓住手腕向后拽去。
沈清容一手拉着她,一手接住箭,愈发愤怒地看向谢初,“没本事就别出来怜香惜玉,卖人情给谁看呢?”
谢初:“......”
黎云书面不改色地挣开他的手。
沈清容由着她的动作回过神,瞧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干咳了一声,“这原本是用来防山匪的,没想到......”
“山匪?”她皮笑肉不笑,朝那条无辜的蛇扬下巴,“山匪有这么幼稚?”
“......”
“纵使是用来防山匪的,今日朝廷军队南下,你们为何不进行拆除?”她一想到朝廷对四殿下虎视眈眈,对沈清容的行为愈发怒不可遏,“下不为例。”
沈清容被她训得一愣一愣,久别重逢的震惊和欣喜还没来得及露头,就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谢初微皱起眉,“黎姑娘没事吧?”
黎云书闭眼平复了良久,缓声对他道:“都是误会,所幸没有伤到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