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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泽被隔离在了一间木屋之中。
兵士们生怕他再做什么,将人用绳索牢牢捆缚住,连窗户都用琉璃封上。即便是黎云书,也需将全身包裹严实,脸上还要戴面具,只有双眼能露在外面。
确认自己没有疏漏后,她见到了奚泽。
那是个样貌寻常无奇的男子,因常年行医的缘故,身上缠绕着药草气息。她一进屋,便听奚泽开口:“是黎知事吗?”
黎云书没理他,径自落座在他对面,胳膊搭在木椅的扶手上。
奚泽看她眼神淡漠,知道寒暄也没用,“不想让疫病再进一步加深的话,就把她还回来。”
口气还不小。
她冷笑着抱住胳膊,“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我会听你的?”
“你应当知道,我并非徒手而来。”奚泽话音平静,“他们搜去了我身上带的许多物件,但有一些,是他们找不到的。”
说到这,他轻轻转了转手腕——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手,居然转成了诡异的一百八十度;手心如盖子般掀开,现出内里方方正正的小木盒。
“这盒中黑虫数百,相似的盒子还藏了不少。只要我打开其中一个,便有一批人会因疫病而亡。想必你不愿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吧?”
原来这手竟并非常人之手,而是套上了人皮的机关!
黎云书有几分胆寒,神色却未变,“单凭这个吗?”
“那我也提一个条件。你留下压制病症的法子,我把槐槐还你。”
这回轮到奚泽讽笑了,“黎知事,你觉得自己还有回拒余地不成?此处可是军营重地,盒中皆是芝麻大小的蚊虫,它们的作用兴许比我想象的还大。”
“一人感染之后,疫病传播的风险就加上一分。你若踏出这扇门,没准便是传播疫病的罪魁祸首。”
“还是说……”机关轻动,盒上盖子一响,他扬起下巴,目光轻蔑,“要我给知事大人示范一下?”
哪知黎云书毫不在意,“开呗。”
“……”
她向后一靠,屈指敲着扶手,眼里带着玩味,“这屋子经过特殊处理,再小的蚊虫都很难活着出去。你尽管出手,看看管不管用。”
“何况我早知你有准备,今日踏进这扇门,就没想着出去。”她眼角擒笑,话里含冰,“不就是拖时间吗,我从不在意。”
奚泽的脸色瞬间沉了。
——段寨主给他下了令,最多三日将槐槐带回去。若三日后还不见他人影,段寨主为了不让黎云书她们抢占先机,会操纵蛊王,引爆槐槐身上埋的蛊。
而蛊王本就是个疯子,无感无知,只对段信言听计从。
他若答应了黎云书,段信瞧见疫病被控制住,自然明白是他出卖卧龙寨,他和槐槐都难逃一死。
而他若是拒绝,三日后,岂不是……
奚泽没敢表露情绪,眼神如刀子般扎着她。
黎云书没有说假话。
也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双眼紧紧追着奚泽,身子骨坐得笔直。
他数次想出手,但哪怕是指尖动上一下,她都会提剑架在他脖颈旁,俯视着他,“你的脖子和心,总不会是木头做的吧?”
起先奚泽还抑怒同她对视,可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怎么也不会倦怠,他对峙了许久,终是低下头。
夜里似下了一场小雨,黎云书撑着头,听檐上簌簌作响,眉色渐紧。
雨后会有大批虫豸滋生,是疫病防控最难的时机。
而她也在等。
以段寨主的性子,派奚泽来,不可能没有后手。
但她不知后手是什么,亦不知自己能否承担得起。
她只能熬。要么熬到奚泽松口,要么熬到医馆找出解决办法。
没有一个选择是轻而易举的。
有兵士不停地在屋外禀告,“知事,卧龙寨有大批人马逼近会阳城,姜经历率人迎战。”
她心提了一瞬,所幸兵士继续道:“大胜而归。”
可哪一次争斗,都显得轻松极了,并不像是段信最后的底线。
屋外刀光血影,屋内暗流涌动。
一连两日,谁也无眠。
奚泽知道时间不多,终于同她商量:“你留我在此,寨主没见到槐槐回去,是不会罢休的。”
她淡道:“都来了最好,正愁没法铲除他们,阿容又不是打不过。”
“那槐槐呢?”他忽然扬声,似是气极,“槐槐身上有蛊王种的蛊,只要蛊王狠下心,她连命都会没了!”
黎云书一顿,“蛊?”
奚泽的胸口剧烈起伏,哑声道:“卧龙寨中供奉了一位蛊王,槐槐身上的蛊正是由这人种的。那蛊唯有依托蛊王的命令才肯安息,蛊王害她,只需寨主一声令下。”
“若是蛊毒发作,她会昏厥抽搐,眼角流血,身上现出蛛丝一般的黑网。三日之内,她再不回寨子,性命难保。”
她顿时明白了。
莫非这便是段信的后手?
三日内,很难找到疫病的解除之法。段信明显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决定给奚泽三日。等三日一过,槐槐若再没回来,卧龙寨宁可玉碎瓦全。
而她听窗外的风声、交谈声,听诸多声音杂糅交汇,独独缺了一缓一急的抠门声。
医馆那边,果然没有消息。
她思量片刻,问:“槐槐身死,与你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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