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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如当初天锋军毁了他的人生一样,他毫不留情地毁了他的希望。
    可奚泽失败了。
    这人只道了句“是吗”,便毫不犹豫地抄起手中沾满血的长剑,朝自己膝处砍去。
    他的剑杀了许多敌人,被血沾染得有些钝。第一次剑落,他没有砍断,而后是咬紧牙关的第二次,第三次。
    鲜血飞溅,那腿被他砍得血肉模糊。卫兵右手攥剑,左手紧握着木符,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他疼得昏过去,众人才回过神,忙乱地将他抬走包扎。
    奚泽瞧着满地鲜血,终于舒出口气。
    但他还是恨。
    卫兵的小腿成功被他自己废掉。南疆的条件并不算好,砍断腿骨与半只脚踏进阎王府没有区别。果然那卫兵不仅失血,还在夜里发起了高烧。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中倒出,奚泽听屋内人忙碌的声音,忽道:“你们去照顾其他人吧,这里由我来。”
    等人散后,他瞧着桌上早被熬好的药,面无表情地打翻在地。
    瓷碗碎裂的一刹,另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冒出:“若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过便宜?”
    是啊。
    毕竟他爹当年是挨了一百闷棍才被打死的。
    毕竟他娘是被无数人踩了数千脚的。
    死一次,太便宜了。
    于是奚泽皮笑肉不笑地换了副药。
    那副药能吊住卫兵性命,却不会让他好得那么快。
    第三日时,卫兵真的醒了。
    他见是奚泽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声音带着感动:“谢谢。”
    奚泽内心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等他说完目下的情况后,又和煦道:“我得为你去除腐肉,可能会疼,你忍耐一下。”
    事实上,这过程不是一般的疼。
    奚泽为了折磨他,没有用麻沸散,还特意选了柄钝刀。于是卫兵几度疼晕过去,牙齿都咬碎了三颗。
    最后他清醒过来,嗓音沙哑,第一句话依然是“谢谢”。
    奚泽收拾好刀具准备离开,行至门口忽被他叫住。
    他从怀中抹了许久,摸出几枚铜板。因着颤抖,铜板掉在地上。
    “这些钱给你。”他吸着冷气,说话艰难,“我只有这么多钱了。”
    “......”
    奚泽顿住了。
    他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师父说的话:“我们行医,不为钱,而为命;不为一己私欲,而为让更多人活下去。”
    那是他刚入门时,随众弟子跪在药师佛像前的誓词。
    数十人齐声高颂这句话时,他曾有一瞬触动,曾有一瞬觉得,自己也应当成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可惜他不是啊。
    他只是一把刀而已。
    所以奚泽没有拒绝。
    天锋军在南疆滞留不了多长时日。
    按计划,他们会继续往南进发。队伍走的那日,卫兵的伤还没好。
    这些天内,奚泽从众人口中,知道这卫兵叫“三月”。
    天锋军中的人大多是平民,而在这个时代,更多数的平民是没有名,甚至不知道姓氏。
    三月便是如此。
    他也是个难民,从入军中之日起,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知从小到大旁人皆用“三月”唤自己。可能他生日是三月,也可能捡到他时是三月。
    在没有断腿之前,三月是个曾单枪匹马取敌首级数百的勇士,对天锋军忠心耿耿。
    然而得知天锋军要走时,他忽然摸出牌符,掷向了不远处的火炉之中。
    砍断腿骨时都不曾流泪的人,在那一刻泪如泉涌。
    奚泽没有阻止。他把这一切告知了当时的分队首领。
    首领听闻三月把牌符烧了,一言不发地进了屋。等他走时,奚泽才发现首领腰间少了块牌符,而三月手中多了一块。
    “首领说他的结局无非是一死,他用不到。”三月摩挲着纹案,喃喃时眼角微湿,“可如今早已没有人会相信天锋军,没有人相信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为民除害,我们分明都用不到了。”
    “我们这支分队从邺京南下,一路平贼反叛,三千弟兄只剩了三百人......也不会人知道。”
    奚泽哑然。
    他觉得心里像被轻轻扎了一下,片刻触动后,他还是默想:“报应。”
    谁也没料到,他对天锋军的一切怨气,终止在了某个雨夜之中。
    第76章 .回忆怎么临死还这么乐观。
    南疆的雨一向下得大。
    结果引来了山洪。
    昏黄的洪水撕裂村庄,吞噬百姓,连医馆也受到了波及。
    他们不得不往更高的地方迁徙。
    三月的伤稍好了些,正拄着拐杖练习走路。而这段时间,奚泽才心情复杂地发觉,原来三月是一个女子。
    那个时代战乱纷争,在有些百姓看来,服兵役无异于送死。但是在另一些走投无路的人看来,这却是活下去的最好法子。
    因为无论如何,军队里还能管一口饭吃。
    三月扮男装入伍,一开始只是为了活着。但军营是个磨砺意志的好地方,她随着天锋军南征北战,看过了比自己更为艰苦的流民,也帮过了不少人,渐渐被众人的意志所感染。
    奚泽知晓她是姑娘之后,有些不舒服。他虽然气,但对一个姑娘撒气,他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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