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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识被押走时,蜀州闹了一件大事。
    官兵到来蜀州时,恰逢另一队卫兵浩浩荡荡自南疆而来。领头的那位见李善识不明不白被抓走,大怒,当即揍了几个官兵。
    百姓因此爆发,高呼着要去拦囚车。官兵不是吃瘪的,立马亮出刀剑。眼瞧着两方就要打起来,李善识赶紧出面稳定众人情绪,事情方才平复。
    腊月,押送李善识的囚车抵达刑部大牢外。
    这一段时间内,黎云书已将卷宗翻烂。
    每翻一次,她心上的疑虑就会重一分。
    她不傻,只要派人去细查,就能查出这些罪名的纰漏。
    李善识抵京那日,她本想去探望一番,谁知郑郎中来了。
    郑郎中名为郑祥吉,名字看着喜庆,却是个天天摆着阎王脸的主。他身为蜀州清吏司郎中,算是蜀州清吏司中最大的掌权者,见黎云书来,便冷着脸道:“既然要看,一同去吧。”
    大牢内昏沉阴暗,还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味。李善识得罪了太子,狱卒们显然不会给他太多好处,就将人关押在了大牢最里面、最寒碜的屋子之中。
    黎云书也终于瞧见了这人。
    一路上的待遇只怕并不好,李善识身形消瘦,白色囚衣上还隐隐显出血迹。可此人眉目生得凌冽,气质刚正,瞧见郑祥吉来,他也只跪坐在原地,淡淡问了声好。
    七品县令的官职比不过五品郎中,他这样已是极大的不尊重。郑祥吉语气发冷:“为何不起身?”
    “回大人,路上被人打折了双腿,起身不得。”
    话音一落,黎云书立马皱眉,“他们对你动私刑?”
    按说,犯人抵狱之前,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可俗话说“痛打落水狗”,真正押送犯人的大都是些性情粗暴的兵痞,一时气恼将人打一顿,也不是没有可能。
    由着这句话,李善识抬头看她,神色稍微松缓了些。
    她是朝中唯一的女官,名气早有不少人知道。而李善识在蜀州时,也曾接待过沈清容,听他说上几句,知道黎云书的为人。
    可李善识还没有高兴太久,郑祥吉扬声斥道:“还真是对你太仁慈了,来人,把那一百零八种刑具都准备好,压去刑房听审!”
    黎云书没料到郑祥吉一来便要听审,一愣,便见郑祥吉的目光探向自己,“听崔员外说,你还没审过犯人?”
    “是。”
    “学着点。”
    狱卒粗鲁地拉扯着李善识,空荡的牢狱中立马回荡起镣铐的哗啦声。许是气氛缘故,郑祥吉的话冰冷彻骨,让人汗毛倒竖,“你不下狠手,他们就永远不会认。案子悬置,上面就会以为是我们不干事——懂了吗?”
    他这么说的,也这么做的。
    黎云书出生入死多次,见过的残酷场面无数,然而真正到了刑房,她才知道何谓人间地狱。
    一百零八种刑具有大多数是刑部人自己创立的,包括鞭、板、杖、烙铁、沙袋等人尽皆知的刑具,还有铁钉铁锤,甚至于毒。
    那鞭子比沈家的诫鞭还要狠,露头的尖端挂上了倒刺,一鞭下去便能撕下大片血肉。李善识来的路上受了颠簸,身形已消瘦无比,承了不到几鞭,骨头便显露了出来。
    刑房内惨嚎不止,血腥气引人作呕。而郑祥吉悠闲地喝着茶,瞧着飞溅的鲜血,屈指扣桌,“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太子殿下的?”
    李善识的下唇几乎要被咬破。每一次鞭声落下,都伴随着一声呜咽。他缓了许久,咬牙却道:“是天下百姓......是无辜在北疆受死的兵士们!”
    “看来光打是不够的。”郑祥吉给了属下一个眼神,重重将茶盏摁在桌上。属下立马从一旁的柜中摸出深绿色粉末,洒在他伤口处。
    粉末一触即血肉,立马发出“滋滋”的声响,如沸水一般翻滚起血泡。黎云书眼皮一跳,见郑祥吉铺陈好字墨,边问边写:“四殿下死后,南疆的管理一直没有确定,而二殿下统筹西北已久,便想着将南疆也划归为己,这才指使你辱骂太子殿下——是这样吗?”
    “我自己的事情......”李善识的牙被他生生咬碎,“和二殿下无关!”
    “看来便是了。”郑祥吉写完后,撩眼皮瞧了眼他,“你承认吗?”
    “绝不!”
    “再换。刑部有一百零八种刑具呢,好生招待着。”郑祥吉说得云淡风轻,顺手把那“罪状”递给黎云书,“你好生看看,日后学着点。”
    黎云书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觉得周身冰凉刺骨,不知是害怕,还是冷。
    ——怕应当是不怕的。燕阳屠城,她见过;关州千人战死沙场,她见过;连最骇人的蛊王她也见过,也面不改色地坦然应对。
    为何在此时,她忽然觉得很难受、很不舒服?
    就像心里有什么崩裂开一般。
    “喂。”郑祥吉又唤了她一遍。
    她回过神,见上司正不耐烦地看向自己,“害怕了?”
    “没有。”
    黎云书垂睫扫着他写的内容,耳旁除了哀嚎之外,还有郑祥吉的轻嗤,“我知道你是上过战场的人,胆量不会小。今日留他一口气,权当给你做示范,往后便要你自己来了。”而后,他屈指扣了下木桌,施施然离开,“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李善识在这张纸上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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