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落,姜鸿轩满盘皆输。他毫不在意地起身行礼,认真道:“儿臣不奢求太多,能安度余生,足矣。”
“那便等刑部问出结果,朕再好好思量吧。”
鸿熹帝缓缓起身,看着姜鸿轩头上的帷帽,一时不是滋味。
其实鸿熹帝在意的根本不是南疆,而是两人对权势的态度。
尤其是近来,他年岁越大,就觉得众人越发猖狂。
便如六部。
本该是听命于圣上的,却莫名画立开阵营,倒向了其中某个皇子。实权虽在鸿熹帝手里,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架空了。
太子想要的实在太多。
先是江南,又是六部,如今还借蜀州县令一事意欲染指南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夺走自己的皇位?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想再好好看看,这朝中众臣,到底是为谁卖命。
*
刑部内。
黎云书忙得越来越晚。
崔员外不少次催她的进度,可她将罪状悬置,只顾着查那些证据的纰漏。
是证物,她一点点比对;是证人,她抽时间亲自审问。郑祥吉察觉到走向不太对,催促着崔员外:“她怎么回事?画个押这么难吗?”
崔员外和气地转告黎云书,她认真道:“既然此事交由了刑部,就必须当成重要的案子来对待。我只是公事公办。”
这话传入郑祥吉耳中,郑祥吉冷哼,“她怎么想我不管。你且告诉她,三日之内再没有结果,这罪责她担不起,刑部也没有留她的必要了。”
崔员外知道郑祥吉不是说着玩的,连忙跑去劝黎云书,“你可千万别倔,惹恼了郑大人,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朝崔员外行礼,“多谢员外提醒。三日后,云书必定会给出答案的。”
若崔员外再多留些时辰,听到黎云书和李善识的谈话后,他肯定不会这么宽心地离去。
待人散的差不多了,黎云书又一次去探望李善识,“刑部准备的证人都被我劝走,证物亦被我销毁,他们构陷你的罪名不会成立。我身在刑部,就绝不能脏了公正二字,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倘或朝堂中没有官员是公正的,这第一个人,由我来当。”
第84章 .反水李善识无罪,还请陛下赦免。……
李善识没料到她真的这么做,“不怕太子和刑部找你麻烦?”
她坚定道:“至少我没有做错。”
其实这件案子虽给了黎云书,却并非全由她操办。
她借了谢初的力量,而谢初查着查着,也发现了不对。
太子此举的声势不算小。他有几次甚至瞧见了二殿下身边的人窥探此事,却不见二殿下有什么动作。
姜鸿轩不是个安分的主。若他真派人来查,应当了解太子的目的才是。按兵不动,恰巧证明他想出了应对的法子。
谢初将想法告知太子,太子淡道:“前些时日我遣人去查,见到过郎中进出皇弟府中,可皇弟并未生病。”
“殿下的意思是?”
“他若想扳倒我,无非是从两个方面。其一,刑部罪证不够有力;其二,我比他对圣上的威胁更大。若是第一条办不好,此事便是黎云书的罪责,与我们无关。而若是第二条......”他笑了下,“我终会名正言顺继承皇位,夺权对我意义不大。二弟却处心积虑地想整治脸上的疤痕,我和他相比,谁更有威胁?”
“所以我们等刑部的结果便是。”太子悠然地呼吸着院中空气,“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倘或没有黎云书,他大抵还可以放心地说出这话。
三日后的早朝,圣上骤然问及此事。
郑祥吉给她派的任务不过是画押,本以为势在必得,谁知黎云书出列道:“臣正有一事相报。”
太子立在前端,听她说话,不自觉勾了勾唇。
可她扬起声调,说得却是:“李善识无罪,还请陛下赦免。”
此言一出,太子和郑祥吉脸色瞬间变了。
刑部之人齐齐震惊。
满堂皆寂。
连姜鸿轩也凝起眉。
怎么回事?
她不该咬定李善识是他的人,然后举证他吗?
崔员外亦没料到她会这么大胆,满手都是冷汗,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却手执笏板,义正言辞:“臣用整整三日去查探李善识底细,自其科考日起,至今年十一月止,他并没做过任何错事。”
若非上朝的文武百官皆要求肃静,此时只怕早吵闹起来了。
她的声音散去后,朝中陷入诡异的沉寂。
圣上眸色深沉,良久方问:“你们抓来李善识,审了半天审出个无罪,有什么意义?”
“臣以为,律法的目的,不是让无罪之人判为有罪,而是让清白之人远离不白之冤。”她一字一顿,“李善识,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该为任何事情付出代价。还他一个清白,本就有意义。”
声音每落下一分,殿中空气就冷上一度。
姜鸿轩沉默着,偏头扫了眼太子。
太子显然已经气极,面上的神色虽控制得彬彬有礼,手却气得颤抖。
很显然,黎云书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那她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姜鸿轩想不出缘由,轻挑了下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