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员外对她格外同情,几次三番告诉她不必如此拼命,她却道:“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若所有案子都能被我查清,还天下公道,当是好事才对。”
事实上,当人勤奋到了一定地步,功绩也很难再被遮掩。
圣上与重臣闲聊时无意提及她,得知她的近况后,半是质疑地问了句:“她到现在,还只是个主事?”
于是来年三月,黎云书升任从五品员外郎,与崔员外平起平坐。
她不敢太高兴。
她没有忘记沈家,没有忘记燕阳。
燕阳虽是众臣谋划,沈家一事虽由姜鸿轩主导,当今圣上又怎能脱得了关系?
割让城池、构陷良贤的君主,会是明君吗?
故而,在圣上屡屡对她展现关怀时,黎云书谦敬之中,总保持着警惕。
圣上器重她,不过是想利用。
而她知道,鸿熹帝在位一日,沈家就永远不会获得平反。沈清容已死,她若再不为他完成心愿,不甘心。
她只能尽心尽力培养小皇孙,希冀在鸿熹帝之后,能够出现另一个真正清明的君主。
东宫。
太子对黎云书背叛一事,还是耿耿于怀。
尤其是退朝前,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责道:“太子身为储君,却因一点小事心乱如麻,实在有失稳重。对待自己故去的皇兄,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还险些牵连旁人。朕若不罚你,实在对不起为老四赴汤蹈火的部下。”
他就这么被克扣了俸禄。
回东宫后,谢初来禀报事项,被太子大骂一通,“为何你没有早些告诉我,她会为李善识说情?”
谢初一愣,低下头任由他骂着,在心里吐苦水:“我也没想到黎姑娘会这么做啊。”
但太子这么做,他也早已习惯。
太子在人前惯常装出宽厚仁慈的模样,以求百官爱戴,实际上并非真的不介意,而是把在外面受到的火统统带回东宫。
大半撒在下人身上,大半撒在小皇孙身上,导致父子关系十分紧张。
出了此事后,太子终于以“不合规矩”为由,没再让黎云书来教小皇孙。小皇孙盼不来人,干脆罢课。
太子找人,他就逃跑,太子斥责,他就闹。连太子按照黎云书的法子来教,他也不乐意,只嚷嚷着:“我就要黎姐姐教我!换作任何人都不行!”
太子气急,“孤还偏不找她,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甚至把小皇孙锁在屋中,不背书就不给饭吃。
小皇孙哭了三天三夜,当真一口饭都不吃。后来下人看不下去,安慰道:“殿下,孩子还小,不懂事,别把他饿坏了。”
太子没办法,好言好语去劝他,小皇孙一抹泪,“你们对黎姐姐做了什么?”
“孤能对她做什么?”太子顿时燃起怒火,“你吃不吃?”
“见不到姐姐我就不吃!”
这孩子年纪虽小,倔起来九牛拉不转。
整个东宫的人奉劝许久都没办法,叫来了还在刑部卖命的黎云书。
黎云书得知事情原委,官服都来不及换便去了东宫。
她一露面,太子便气得振袖离开,“人来了,你们让她哄吧。”
谢初陪着太子离开,路上,还听太子气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连孤的孩子都跟她跑了?”
下人们瞧见黎云书,总算是松了口气,“来了来了,黎姑娘可算来了。”
小皇子抹着泪抬头,遥遥瞧见那身玄色官服,触到她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怔愣了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待听那人柔声道“怎么还哭了”,他才哭啼着抱住她。
黎云书从众人手中接过碗,一面喂饭,一面听他小心翼翼开口:“姐姐,你的衣服好吓人。”
她垂首瞧了一眼——刑部为了彰显威严、震慑犯人,官服大都以玄色为主,对他而言似乎有些压抑了。黎云书正想着该如何应,又见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悄悄道:“姐姐,最近父亲不让你来教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呀?”
她柔下声:“没有事,你切莫多想。”
小皇子点头,“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孤立你的,哪怕是我的父亲。”
黎云书见他说得认真,一笑,“那你多多念书,等你真正厉害起来,便能做到了。”
*
小皇子进步飞快,看在眼里的不仅仅有太子和圣上,还有当今昭妃与太子妃。
黎云书当年一举考中会元,又入职成为朝中唯一的女官,早成了大邺家喻户晓的人物。
她屡次上书陈述修订法条一事,竭力抗辩法条之中对于女性的束缚。然而律典律例皆是太祖太宗定下来的,鸿熹帝并无心思改正,她的上奏因而一拖再拖。
却被后宫的女子们听到了风声。
太子妃每每碰见黎云书,总要热情地挽着她熟络几句。黎云书帮小皇孙,她格外高兴。即便太子与黎云书有了隔阂,她也是说着黎云书的好话,想办法劝太子消气。
做母亲的人心总是细一些,太子妃自然能看出她对小皇子的用心,也格外喜欢她。
昭妃是二殿下的生母。
自皇后离世后,鸿熹帝称自己感念皇后之恩,始终不肯再立新皇后。
权臣们猜测,这也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