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声混入喧嚣人群之中,被更多的嚎哭席卷淹没。
天已入夏,似即将落雨,空气闷热到让人窒息。
李善识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外衣都没穿,立马给身在外地的沈清容写信。
信鸽放飞之后,家门被粗.暴撞开,长刀抵在他颈侧,“李大人从实招来吧,蜀州到底还有多少天锋军?”
他咬牙,“我不知道。”
“看来李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卫兵将他扭送出府,逼他直视这人间地狱,“再不说,只会有更多人为他们陪葬!”
睁眼是一片血海。
喊声震耳欲聋。
刀光比日光都要刺眼。
他的眼睫在颤,双唇在颤,整个人都在发颤。
似是千万山陵崩塌,于耳旁砸下沉闷的响。
血红的画面如剑一般扎在他心口。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束缚自己的卫兵,夺过他们的剑,刺退众人后扑入那血海之中。
颠倒是非,陷害忠良,这世道还怎么救?
还要凭谁才能救?
他的长刀挥向了残杀百姓的卫兵,身上挨了不知多少刀,白衣已近乎褴褛。未过多久,数柄刀剑贯穿了他。
就在同一时刻,府上燃起大火——是李善识的妻子放火销毁屋中的一切证据,断了他们查找天锋军的后路。
百姓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情绪终于爆发。
“是你们杀了李大人!”
他们生生打死了那几个杀害李善识的兵士,又抄出家里的菜刀砍刀和一切能打人的东西,聚众扑向了其他的卫兵。京军首领拼力镇压,奈何南下的京军不算多,一时竟落了下风。他吩咐撤退,又被百姓追出城外十里方才止住。
李善识身死的消息一传来,黎云书也克制不住了。
次日早朝,她以春秋笔法痛骂姜鸿轩。姜鸿轩心情平静地听她骂完,不慌不忙地接道:“儿臣以为,自己做了该做之事。为人臣子当顾全大局,用蜀州百姓一时的委屈换大邺千秋,纵然指责我为奸佞,我亦毫不在乎。”
他语气慨然,大有舍生取义之意,朝中群臣纷纷慨然。
只有黎云书死死握着笏板,气得几乎站不稳。
——十三年前,他们是不是也是这般,用满嘴荒唐言论,将那满城百姓的性命一笔勾销?
连那一城的百姓都顾不得,又用什么底气说自己能帮得了天下?!
这场对峙持续了两个月。
期间,姜鸿轩还曾于井水中投放毒物,察觉没有人能天生抗毒之后,才分发解药给众人。
众人皆不知这毒源自何处,还以为姜鸿轩是好人。那解药并不足以解全城人的毒,抢解药时有不少人被踩死,更多的则因抢不到解药生生毒死。
沈清容收到信时,早已听闻了风声。
他已混成总长,暗暗掌握了一小支军队,并同其他的总长们取得联系。他几次三番想要领兵杀进蜀州,但见李善识纸上那句“切莫冲动”,他拼命劈砍木桩才冷静下来。
京军南下时,扶松寻了处偏僻山洞,招揽不少人前去躲避。虽挽救了大多数百姓的性命,却阻止不了倾颓之势。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百姓越受苦,黎云书心中怨念就越深。她没再找过昭妃,东宫人见势,又开始重新拉拢她。
小皇孙在她手中进步飞快,太子妃欣喜得很。她时常带着小皇孙入宫,回来时总要好好感谢黎云书一番。
然而这几日,圣上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姜鸿轩因蜀州一事民心大失,反倒是一些利民的举措,如置办书院、安抚流民等,都被太子招揽到了自己头上。
这一切,圣上都默默看在眼里。
黎云书如往常般在刑部做事,一日回到刑部衙门时,郑祥吉没来由道:“要变天了。”
说话时正是秋日转冬。她听出郑祥吉指的是朝党,心里一咯噔,每日都如履薄冰。
眨眼到了隆冬,圣上六十大寿之日。
四海来朝,八方来贺。礼部主管大邺外交事宜,忙得不可开交。而为了维持治安,刑部与兵部也没能闲着。
黎云书写了封信转告大理使者,让他们少与朝中权臣接触,尽量呆在屋子里,并一定要检查好房屋中有无异样。
信发出后没有回音。黎云书不知大理使者收到了没,只能频频与礼部官员交涉,询问最近情况。
幸而顾子墨在礼部,她找人要方便些。黎云书一见到他,就听他吐苦水:“怎么我明明升了个官,干得活还比以前更多了?”
他确实混得很好——黎云书一直为刑部鞠躬尽瘁,做到如今,也仅仅是个从五品。
顾子墨是正五品,职位堪比郑祥吉,比她高一级。
她正要劝,礼部就来了活。顾子墨听见是上司指派任务,暗骂:“指不定又是他们自己的任务不想做,才推到我身上。呸,我才不做!”
这话一说完,他立马换上笑容,“好嘞好嘞,我马上就来。”
黎云书:“......”
顾子墨走后不久,又折返回来。黎云书奇怪道:“你不是干活去了吗?”
“我干什么活?交给下面的人不就行了。”他无所谓地接了话,又悄声道:“云书,大理使者来了。”
“来了?他们在哪儿?”
“听说他们想和太子交流,如今正在茶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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