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默着没开口,皇后王氏轻叹了一声,又道:“安分二字,便是让你不要多想。”
这话听得江画愣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了皇后王氏——这举止算是不敬,在宫里面是不可以这样直视上位者的,可她忍不住。
此刻这偏殿中光线并不算明亮,四周幔纱垂下之后,全靠的是烛火照明,于是殿中荒谬地有一种时光错位的感觉。
她看着皇后王氏——皇后当然是美人,这种美不仅仅止于皮囊之上,还有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雍容气质,但她现在却只看到她脸上似乎有淡淡的倦意。
也就是这么一分过于明显的倦意,让江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大胆冒犯,于是底下头,心中忽地有些惴惴。
她忽然在想,上辈子时候她似乎没有听过皇后说过这些话,也不曾注意到皇后语气中的疲累。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因为上辈子的她封妃之后心中是欢喜的,不管后来她是过得怎样坎坷或者苦涩,在封淑妃的时候,她是高兴的。
从一个普通的宫女忽地变成了宫中有位分的妃子,在她最简单的认知中,就是高兴,甚至有种祖坟都冒了青烟的欢喜。
这样的高兴和欢喜,便会让她忽略掉许多事情。
也就只有现在,当她重活了一次,不再为这事情雀跃的时候,才会冷静下来想这些事情究竟应当如何应对。
皇后王氏并没有计较方才她过于明显的打量目光,她语气仍然一如既往地平淡:“你年纪小,在我面前跟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原本我想着等你规矩学好了,送你去吴王那儿伺候。不过既然现在已经封了淑妃,这些话就不用再提了,你就一心一意伺候圣上,将来若能生下皇子,也是你的造化。”
这也是她上辈子没听过的话,她都不知道原本皇后是打算让她去吴王身边——慢着,江画忽然顿住了,如果这到底是她一个人不知道,还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又或者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都不知道?
江画一时间有些迷糊,她几乎已经完全跟不上皇后的意思了。
她看得出来皇后也是在告诉她一些事情,可她完全听不明白。
这也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感觉到无能为力的地方了,她太有自知之明了,她就是脸好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地方,所以才会有这样哪怕人家把话都摆在了她面前,她还是听不懂的情形。
不过大约皇后王氏也已经预料到了她听不懂,皇后笑了一声,最后摇了摇头:“罢了,这些话你今天听过就算了,也不用瞎琢磨,权当是没听过吧!”
江画抿了抿嘴唇,也知道这会儿不应当追问下去,便只道:“谨遵娘娘教诲。”
“让徐嬷嬷帮你打理宣明宫中的事情。”皇后王氏说道,“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淑妃,从前的事情不必再多纠结,只看今后吧!”
这话说得在理,江画认真应下,也不再多问什么,只陪着皇后王氏用过了午膳,然后带着徐嬷嬷回到宣明宫去。
回到宣明宫没多久,乾宁宫来了内侍,是为江画晚上给皇帝李章侍寝来叮嘱吩咐一些事情。
江画有些僵硬地听着这内侍说了一大车话,假装出含羞带怯的样子应了,然后便让人送了这内侍出去。
碧桃在一旁高兴道:“这是圣上看中娘娘呢!”
想想皇后中午说的那些根本没听懂的暗示,再想想自己上辈子的遭遇,江画忍住了想撇嘴不屑的冲动,只叹了一声让碧桃下去按照那内侍的吩咐准备东西。
碧桃高高兴兴地应下来,便带着人下去准备了。
倒是徐嬷嬷在一旁认真地拿出了春宫图来,看向了江画,道:“娘娘,奴婢为您讲解一下这房中事吧!”
江画愣了一会,低头看了一眼那春宫,嘴角真的忍不住抽搐了一会,最后摆了摆手:“不必了,嬷嬷放心吧——”这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说得奇怪了,于是立刻改了口,描补道,“早上时候贵妃娘娘带着我看过了……嬷嬷放心吧……”
徐嬷嬷听着这话倒是也没再怀疑,便收起了那春宫,道:“既然贵妃娘娘给娘娘讲解过,那奴婢便不再多说。”顿了顿,她又看向了江画,“娘娘,那这会儿奴婢让人准备香汤,先沐浴吧!”
江画算是无话可说了,显而易见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侍寝,看起来她是逃避不得还必须面对的。
再想想她自己定下那个出宫的目标……
纠结了数息,她转念一想倒是也坦然了。
到时候出宫了逍遥自在,倒是不必为和皇帝上过床这种事情纠结。
这么想了想,她便点了点头应下了徐嬷嬷的建议,香汤沐浴便香汤沐浴,总之是享受——还是她上辈子后来十几年都没能继续享受的香汤呢!
宠妃要香汤沐浴和无人问津的宫妃要沐浴那就完全两个待遇。
前者是人前人后一堆人伺候,各种物事齐全,从香脂香膏到花瓣香粉,生怕她享受不到,生怕她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后者是……热水也许还要提前打招呼,否则水不够根本也泡不了澡,只够洗洗脚,香脂香膏就不用想了,有皂角可用已经是惊喜。
这前后待遇对比,让泡在香汤中的江画长长吐出一口气。
上辈子那些事情倒是不用再多想了,倒是不如想想怎么过这辈子,又怎样对照上辈子已有的经验成功达成自己的目标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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