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主意倒是没什么,做臣子的是喜欢跟着有主见有主意的人做事,只是有主意有主见是不是有能力,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边李傕去给江画请安,陈品便留在了李傃的营帐中,略微说了说京中的事情,还着重讲了讲李傕本人。
“吴王殿下恐怕并不会是任由摆布的。”他的话说得并不算婉转,他自考中进士就到东宫的詹事府中做官,如今做到了詹事,对李傃相当了解,也很明白要怎样和他说话,“何况臣瞧着吴王殿下应当还有自己的打算。”
“这是当然的。”李傃看了一眼陈品,语气还是淡漠,“若是自己没个打算,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朝中站稳——他应当会去西征,你从十率府中点精锐跟着他。”
陈品还不知道李傕已经确定要跟着去西征的事情,听着这话倒是愣了一会才应了下来,接着又有些担忧:“之前楚王在朝上还说想去军中但圣上没允,这会吴王殿下去了,楚王怕不是要闹起来?”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话给推翻了,“若是楚王殿下闹一闹也无妨,就怕是太尉生了别的心思。”
“太尉不会。”李傃语气很笃定,“崔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了太尉这位置上,他比谁都小心,何况父皇这次没允他带兵,他心里已经很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了。”
“圣上是打算冷一冷崔家么?”陈品还是有些拿不准这些事情,李章的心思太多变,变得臣子们都有些难以应付,“若是要冷着崔家,那安国公府应当会再起来了——若是这样,宫中的六殿下……?”
“不至于。”李傃好笑地看了一眼陈品,“安国公府到此为止了,不可能再进一步。”
陈品虽然不知道这结论到底从哪里推论出来,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又道:“那接下来只要西征顺利,吴王能顺利回来,一切应当都能如殿下所想那样了。”
“也未必。”李傃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地拿着茶杯,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上——那是一架刺绣屏风,绣的是六合同春,上头的鹿栩栩如生,鹤似乎能振翅而起,一旁的椿树叶子绕着鹿与鹤,便组成了这象征天下皆春欣欣向荣的六合同春,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围场中已经染上了秋意,很快这天下就会被枯槁的黄色席卷,要在一场一场大雪之后,春才会再来。
陈品见李傃不说话,也不敢吭声,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他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也把太子的处境看在眼里。
从出生开始做太子,这么多年下来,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成了李章眼中的威胁。
如若皇后还在,恐怕李章都已经想尽了办法要废太子——这话说来残酷,幸亏是皇后没了,所以李章下不了手,李章身为皇帝需要一个美名,所以现在他不能对太子做什么,所以他转而去让吴王站出来到朝中来,他只需要让吴王权势和太子相当,就不需要他挑拨,他们兄弟俩就会争起来,就算他们不争,他们身边的人都要争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李章只需要坐收渔利。
这手段太简单,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但不会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在朝中,人人都想往上爬,顺着李章的意思行事就能获得荣华富贵,何况吴王身边还空空荡荡没什么亲信,他们有一万个理由去捧着吴王,大不了就是在将来出事之前及时抽身——或者也不用抽身,李章向来好名声,不爱行连坐之事,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表态得及时且正中李章的心意,便能全身而退。
这手段李傃当然也看得出来,最初时候陈品猜测着李傃会怎样做,他知道李傃看重吴王,毕竟是同母的亲兄弟,这份情谊不是普通的兄弟情可比拟,让他想不到的是,李傃跟随了李章的做法,他开始帮着吴王在朝中站稳,还直接派了他去吴王身边帮忙,他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只需要露脸就能代表太子的意思,所以吴王飞快地在朝中站稳了——皇帝和太子一起帮忙,他不可能站不稳,就算换个三岁小孩,也能站得稳稳当当。
但——对李傃和李章来说,这却并不是听从服从,而是不公之于众又心照不宣的对抗。
自古做太子的就少有好下场,父慈子孝这四个字不存在在太子和皇帝这两个身份之间,没有哪个皇帝容得下自己身边有个名正言顺能觊觎自己皇位的年轻人,除非他要死了,他才会不得不考虑江山传承究竟要给谁。
他们这些东宫属官当然希望李傃能登上皇位,到时候他们都能鸡犬升天——但,凡事总有个但是,李章看起来无病无痛还能再活个大几十年,李傃登基的可能会随着李章活得越久而变得越渺茫,除非中间突然出现了什么意外,否则李傃多半也就是一个被废或者身死的下场。
所以这次李傃和李章之间的对抗,在他们东宫属官们看来是必然的,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切都听李傃的吩咐,若是能赢稳赚不赔,若是不能,以李章李傃父子俩的一贯行事,他们必然也不会有什么牵连。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他听见太子李傃道:“你回宫时候让人把去年西域进贡的那一匣子红蓝宝石送来。”
“啊?”陈品愣了一愣,倒是没想到话题忽然跳到了这里,他迅速回想了去年东宫收到的贡品,又确定了一下李傃要的东西,“是圣上赏下来的那一匣子,还是那个孔雀国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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