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三日后就要成亲,那十八子得尽早处置了,用完早膳,夏和易即刻去了趟跨院,将打算宣布了,“……到底要选哪条路子,由你们自己决定,但走是必须要走的。”
不过愿意走的人,一早在管事的那儿领了散钱就走了,留下来的不是无处可去的,就是对王爷有情的,哪儿那么容易答应。
红纱女郎昨日和夏和易搭上了几句话,眼下被十八子推出来当木仓子儿,“夫人可是信不实妾等?妾虽然大字不认一个,却也是识得好歹的人,愿意留下来伺候夫人,为夫人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旁边一个绿纱女郎也上前来,说道:“王爷身旁总是短不了人伺候的,夫人与其将来放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来,不如留着妾等,妾等都是伺候王爷的老人了,在王府里这么多年,用着也能放心些。”
然后冒出两个自请要给王爷当使唤丫鬟,专伺候洗脚。
见夏和易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们内部又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接着上来一个掏心掏肺的黄纱女郎,先款款一扭腰肢福了礼,喊了句夫人,“妾说句逾越的,夫人且赏脸听上一听。眼下正赶上夫人进门子的时候,夫人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是人之常情,同样是女人,夫人的这份心,妾自然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是倘或夫人上外头打听打听,哪家大爷不是三妻四妾的呢,说得直白些,王爷期盼的,到底是长久能容人的夫人。”
夏和易无比庆幸只收留人住了一晚,再多几日,怕是要出祸患。
她在窗边挑了张玫瑰椅坐下,从这个看到那个,最终定在黄纱女郎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唇,“我这个人,心思简单,最不喜欢有人拐着弯儿跟我说话。你要像她们一样直说,我还敬你几分。你对我掏心掏肺,那我也跟你们说句实在话,王爷不管是真心实意也好,或是成亲前做做样子也好,都不会让你们留下。至于我将来受不受王爷冷落,我劝各位不必考虑那么多,前程谁也说不准,日后不一定各位攀了哪儿的高枝,但我敢保证,至少不会在武宁王府里。”
她掸了掸衣袖,施施然站起来,眉目浅淡,“成啦,多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什么容人的雅量,对不对得住王爷,是我们夫妻俩的事儿,说句难听的,跟你们搭不上干系。横竖现在愿意走的,我之前说的条件还作数,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奉劝大家赶紧拿了好处走人,否则稍待被扫地出门,灰头土脸的,可别再扭头怨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说罢不再看一众神情各异的女人,无论是面色苍白的,还是写满了不服的,夏和易都以轻飘飘的视线一扫而过,昂着脑袋,领着丫鬟就出了月洞门。
刚拐上另一条石径,春翠忽然抚着心口缓缓吁了一口气,“我刚才都不敢喘气儿,姑娘,您现在可真有掌家夫人的派头。”
夏和易停下步子,很是激动地问她:“真的吗?很厉害吗?把她们都唬住了吗?”
秋红用力点头,赞道:“那架势,拿捏得十足。”
夏和易嘿嘿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沉浸在“哇我可是个掌家小天才”的自得里,信步向前晃去了。
只是后宅子里人多了,万事都变得缠黏,夏和易趁着天亮送走了一帮哭哭啼啼的,可晌午之后,她在门上守着下人往檐下挂大红灯笼,又听见了一阵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从大门外飘过来,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跟哭灵似的。
秋红皱着眉往门外望,“怎么还没个结果了,哭一下午,还赖着不走?”
挑灯笼的小太监很机灵,一听便道:“小的去看看去。”
夏和易面色淡淡地说不必了,“八成是王爷回来了,正在大门口跟王爷诉苦诉衷肠呢。”
春翠很犹豫地凑到耳边,“姑娘,咱们要不还是去看看?万一她们编排您什么舌根儿……”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万一王爷再信了,对姑娘产生什么芥蒂,又或是对那些女人旧情重燃……
夏和易摇摇头,没说话。
也是个试探的机会罢,昨儿都把话说开了,如果武宁王真是那么拎不清的糊涂蛋,那这门亲事也不必结了。
果然没过多会儿,赵崇湛寒着脸大步进来了,一路嫌弃地掸着衣袖,不如何高兴的模样。
“您回来了。”夏和易笑着迎上去,绝口不提刚才的哭声,只拽了他的大氅的系带,“您瞧那灯笼。”
赵崇湛被她勒住了命门,只能顺着她走,再顺着她的指尖去看檐下,一排红彤彤的灯笼,在尚未化尽的白雪里飘动。
他怀着不详的预感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没什么好话。”
夏和易笑着说:“您说对啦,你看像不像猴儿屁股?”
赵崇湛一言难尽地滞住,斥她不害臊。
“您说着啦!”夏和易毫不愧疚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掉他乌浓睫毛上的雪花,“我饿啦,一块儿进点小食罢。”说话儿就把他往屋里拽。
至于进小食为什么要清空下人,还要锁上门,心怀鬼胎的夏和易冲他眨了眨狡黠的眼。
赵崇湛被那个盈满波涛的眼神晃得思绪发散,从猴儿屁股一路联想到别的什么屁股,脚步都飘了,毫不挣扎地跟着一头栽进了房里。
门口哭灵的姑娘是怎么料理的,夏和易没再去打听,反正是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了。她没有多余的慈悲心,已经再三给过机会,犯不着好心肠泛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