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丰叹道:“许掌柜有心了。殿下经当初之事,性子极冷,若是能瞧见娘娘故人,自当欢喜。殿下正用早膳,许掌柜随我一道进去罢。”
许掌柜忙叫随从将礼物给了善丰安置,自己则跟在他身后进去。
远远便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坐在院中饮茶。他身着素衣,可容色曜丽,兼之举止气度轩然,半点不似落难,倒好似还是当初那个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出来散心。
许掌柜忍不住端详了一会儿,轻轻一叹,道:“殿下生得与娘娘相似,奴见娘娘那会儿,娘娘也是这个年纪,风华正茂……”
可惜,后来孝懿皇后入了宫,昔日娇花般的容颜便渐渐枯槁,终于连生命都似残灯在风雨中飘摇,一阵细雨,便足以扑灭。
而眼前少年,生得与孝懿皇后有五分相似,足以叫许掌柜缅怀故人了。
许徵听他谈起自己的母亲,微微静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许叔并非我家奴,我如今也非太子殿下,自称‘我’便是。”
许掌柜应了,又躬身上前,将一摞的地契、账本亲自递到了许徵手上。他道:“商行本是当日我应娘娘之求所创,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是娘娘暗中襄助良多。如今娘娘身故,殿下落难,我便应当年之诺,倾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许徵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翻着那些账本。
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听闻过许氏商行的名声,又或者说,整个豊朝,又有几人不知垄断珠宝布料行业的许氏。孝懿皇后自然不只是为了资助许掌柜才默许他将商行做大,而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身故,日渐衰微的韩国公府也难在薄幸的皇帝手下护住儿子。这是她给许徵留的最后一条退路。而许林也的确将这件事情做得很好。
许林见他沉默,便知他念起了亡母,只是安慰道:“娘娘若是在世,见到殿下安好,想来会很高兴,这些东西本就是娘娘留给殿下的,殿下可随取随用,若有何念头,只管吩咐我就是。”说着又道:“只是宣宁府临近起了叛乱的晋元府,并非久留之地,殿下还当再思索退路……”
许徵却好似笑了一笑,淡道:“我为什么要退?”
孝懿皇后望他远离纷争,想叫他从此在许氏商行另谋出路,可他怎么可能踩着一条满是自己人鲜血的退路去偏安一隅?
她什么都不争,可他不同。
许林瞥见年轻的太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是个聪明人,便立时表忠心道:“许氏商行一切为殿下所用,殿下若要成就大业,我等必誓死追随。”
许徵闻言,不置可否,又问了几句商行之事,便打发许林退回。许林身上已然出了冷汗,满是狼狈地出去,再不敢将文琢光当作寻常少年。他姓文,骨子里流淌的便是天家天然的对万物生杀予夺的血液,这样的一个少年,又怎会甘愿服输。
他退出之时,却见一个小厮进来,俯身在年轻的太子身边说了什么。太子微微皱眉,旋即便看向许林,吩咐他取几样东西过来。
许林听得疑窦顿生,回头没忍住问了善丰:“殿下这是……”那里头的一些宝石之类,可不是送给男子的礼物。
善丰自然知道那些是给谁的东西,不由笑起来:“是送给华家的小姑娘的,殿下颇为喜欢她。”
……
柔止昨儿闹了半夜,自然没能起得来去找许徵送饭,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揉着眼睛。青霜进屋来,见她醒了,便笑说:“姑娘醒得正是时候,大太太来瞧您了。”
柔止实在是不想见她,便微微地叹了口气。
好在杨氏并非孤身一人来的,林含瑛唯恐她又欺负自家女儿,也一道来了。杨氏见柔止正用早点,倒不觉得自己有打扰的嫌疑,只是笑着对她嘘寒问暖,关怀之至。后头跟着的丫鬟将捧着的盒子打开,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不是昨儿她给柔止买的那些便宜货,其价值不低于华柔嘉昨天挑的那菊花砚。
送完这些,她最后还亲自摘了一串暗蓝星彩石的手串,送给了柔止。她笑道:“这星彩石的手串还是我及笄时,当时的英国公府老夫人送我的礼,给你们小姑娘戴着是最好看的。”
边上华柔嘉看着,眼中恨意愈浓。她也认得这星彩石的手串,她撒娇了多少回,杨氏都没有给她,可如今,她居然给了华柔止。
柔止望了华柔嘉一眼,见她眼中嫉妒之意昭然,倒也不奇怪,只是接了过来,戴在了手上。小女孩的皮肤白如瓷器,浓艳的蓝色点缀其上,十分好看。她晃了晃手腕,笑眯眯地说:“谢谢大伯娘。”
杨氏这才在虎视眈眈的林氏跟前松了口气。
虽说在宅院中,杨氏看似占了上风,可林氏的兄长乃是一方大员,杨家不过昔日望族,这两年已有衰弱之势。且林家极其护短,若是林氏回头告状,总归杨氏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没过一会儿,许徵身边的小厮观棋又捧了几个盒子来了。柔止便奇怪道:“又拿了什么来?”
观棋笑眯眯道:“我家少爷说,昨儿又见四姑娘哭得可怜,想着这些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便叫奴挑了一批最好的过来。”
柔止来了兴致,吩咐打开盒子瞧瞧。
那些盒子一个个打开,第一样便是泛着桃花般粉色的蔷薇辉石;第二个盒子里头乃是上等的梅花玉,色彩艳丽,纹若梅花;第三个盒子再打开,竟是整整一套的文房四宝!里头是关东辽毫的狼毫笔、李廷圭制的松烟墨、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蕉叶纹的澄泥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