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地望向女孩儿乌黑的发顶,心想,连她都会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恻隐之心,为何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却能冷漠至此呢?——不过,他已经并不在意皇帝是怎么想的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无母亲襄助,无父亲疼爱,文琢光先前输得彻底并不奇怪,好在,他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许徵下定了决心,便也不瞒着她,只说:“扇扇,明日我预备出门,去往晋元府的松山书院求学。”
柔止眼眸微微睁大,讶然之后,面上便充斥着不解与难过,“……可是、可是晋元府,如今正动荡呀。”
许徵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松山县内并无叛乱,扇扇放心。”
柔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沉默着闭上了嘴。
大人们总是这样,离别对他们来说好似是无足轻重的。柔止记事很早,依稀记得她父亲接到调令时自己十分不舍,可大人们却哄她“三年一晃就过”,她便巴巴地数着日子过了一千多天。
阿徵哥哥也会让她等那么久么?
小姑娘张口想问,却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索性才不说话了。
许徵看出她的难过,只是柔声安慰:“……很快就过年了,过年之时,我一定会回来的。”
柔止没有说话,只是忽地从他怀中跳下来,埋着头兀自往前走。
可她人小腿短,即便自以为走得很快,却还是被少年轻而易举地追上了。
“扇扇。”许徵拉住她,却看见小姑娘红红的眼睛和鼻子,那些准备好的措辞忽然就显得十分无力。
柔止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忽然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的,像是很委屈,却又拼了命地表现出自己的懂事,“……那你不许骗人,过年的时候,你要回来陪我的。”
许徵替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柔止又说:“还有、还有以后,你要是要出远门,要提早告诉我的,不可以像今天这般。”
许徵自然是应下了。
柔止这会儿方才好受了写,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道:“过完年,我就长大了,就不会再哭了。”
许徵又好笑又心疼,将她的小脸捧起来,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说:“哭也没关系。”
“……嗯?”
“扇扇就算长大了,也可以在我面前哭,不论是委屈还是烦心,都可以哭。”
小姑娘又将头埋回去,重重地“嗯”了一声,这会儿,鼻音倒是没有方才重了。
……
许徵的离去,让柔止的生活似乎少了许多乐趣。
她按部就班地上学、吃饭、休息,清辉院坐落在府中一角,她等闲也不会路过,却还是在无事的时候要去那儿逛一逛。
白雪覆了枝头,冬日小动物们皆藏了行踪,那原本碧色幽深的小院愈发冷清,眼见着就要过年了。
佟先生的女学里在最后一日上课的时候组织了一次年考,旁听的女孩子们都在其中。柔止这段时日听课十分勤勉认真,自觉考得不错,自学堂中出来,便听见华柔嘉在与余燕景依依惜别。
余燕景道:“过了年,我的表妹高阳公主,据说会回余家探望长辈,到时候我再约你上门玩耍。”
华柔嘉十分讶然,然而这些时日在女学中学习,她俨然已能将自己的心思藏好藏深。高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若能在她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因而便笑着道:“那便谢过燕景姐姐了。”
回头,她便有意无意地在柔止跟前说这件事情,又说:“听说先前太子还未曾失踪的时候,高阳公主便与太子十分交好,乃至如今在陛下跟前当红的九皇子与孙贵妃,都十分喜爱这位小公主呢。”
柔止根本不感兴趣,她心里头想的却是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不知道许徵会不会回来,便没有搭理她的自吹自擂。可回头,柔止便见到柔馨面上似乎是有些落寞。
柔止什么都知道,便低声说:“二姐姐,我前几天见了五弟,很是可爱呢。”二房因着嫡子的出生,先前说要将柔馨记到无儿女的金氏名下的意思便淡了些,如今华柔馨在府中的地位很是尴尬。
柔止想了想,又发愁说:“如今你们都有哥哥弟弟,只我没有……”
华柔馨便被她逗笑了,又说:“你先头不是说许徵会回来过年么?他不是你最亲的哥哥么?”
柔止“哼”了一声,口是心非地道:“谁知道他呢!”
话虽如此,可小姑娘掰着手指过了一天又一天,眼见着到了大年夜,阖家团圆的时分,许徵却迟迟未曾出现。
不只是他,华谦亦是数日不曾回家,通宵达旦地在衙门中处理事务或是外出安顿灾民。在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头,三房的人丁便显得十分寥落。
各房的孩子们都出来给老太太祝寿,连刚满月的小五都被抱出来了。老太太看着金孙,笑得合不拢嘴,回头却同林含瑛道:“如今也就只剩你们三房了,林氏你可要待谦儿多上心些。”
林含瑛面上笑容微微僵硬,老太太知道她不好惹,思来想去,便转向一旁的柔止。
柔止没有细听大人们的口角,如今正揪着衣角想着许徵,忽地听祖母问自己“想不想要一个弟弟”,便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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