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拉了拉边上的余燕雪,低声问:“我瞧不清,那石碑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余燕雪不工于此,有些迟疑,边上却传来一人的声音,是宁秋露。
宁秋露温温地道:“是孝懿皇后的笔墨。”
柔止歪了歪头,十分惊讶。毕竟孝懿皇后知书达理,堪为天下女子典范,柔止有时候都觉得她似乎完美得不真实——倒是没有想到,那般循规蹈矩之人,却写得一手潇洒自如的狂草。
众人同样从一侧掖门进入,便到了第二重院落。
进入二门就是国子监的主要教学区,中间竖着巍巍高墙,左侧便是辟雍大殿,而众人所在的女学需要从右侧的垂花门穿过去。
过垂花门,便见大片芭蕉青竹掩映着一处清幽阁楼,上书“翔鸾书院”四字,依旧是方才柔止在太学们前所见的孝懿皇后的笔迹。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而“翔鸾”二字,正是书者对女子能够海阔天空、走出内宅之中的愿景。
翔鸾楼中,少女们的座位早已被安排好,此时便携着自己所带文具三三两两入座。至于侍女们,则都已被留在了集贤门外。
柔止的座位恰好便在余燕雪之侧,而余燕景则与宁秋露一道,乐安县主则坐在最前头,自己单人一桌。
柔止听课极认真,今日讲经纶的先生走到哪里,她的脑袋便跟到哪里,笔耕不辍。那先生见她生得好看,又这般努力,心下对这位“插班生”的不喜便少了些。
后头余燕景哼了一声,瞧着前头两人,十分不喜,只说:“她半点学识也无,先生说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凭什么与咱们坐在一道?”
宁秋露侧头看了看她,只是淡声道:“山长肯叫她进来,自然有道理,也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我就是瞧不惯她,小门小户的,以前年幼的时候就瞧着讨厌。”余燕景撇嘴,又凑近了些,低声同她说,“说来,前几日百官随陛下秋猎,你怎么没有来,太子殿下可到场了呢——太子殿下这些年,生得是愈发出色好看了。”
柔止耳尖,听见了“太子”两个字,又蓦地想起了那个传闻。
她虽坐着不动,可手上翻书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宁秋露说:“殿下一直都是仪表不凡、天纵英才的。”
她一直是个内敛之人,平日似闷葫芦般不喜作声,可唯独说到文琢光时,面颊染上点点浅粉,眼中波光流转,脉脉含情。
余燕景看着她的模样,便奇道:“说来,那日你也早早离了席间……难道,被太子殿下救下的姑娘是你么?”
宁秋露一怔,脸色有点古怪,不过是一瞬,她浅浅地笑道:“我那日只是病了。”
说完,宁秋露又加了一句:“太子殿下俊美无俦,我并不敢肖想。”
她这话其实并没有直接回绝那日之事。
柔止听在耳中,只觉得奇怪。
余燕景便笑着打趣,说:“你可是京城第一美人,论才貌,谁比得过你,又同太子殿下自由相识,青梅竹马,你还不配,谁能配上?”
她想起那日华柔止在山坡上,见到太子时的情态,便嘲讽道:“太子殿下自然不是什么边陲之地来的阿猫阿狗都能配上的,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可不知道呢,那天游猎,有人见了太子殿下的身影,便走不动路呢。”
余燕景意有所指,前头的柔止轻轻皱眉,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极了。
一边的宁秋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了前头穿着素罗裙的少女沉默的背影——
换做是往日,宁秋露是知道的,以文琢光的才貌,京中自有无数女子对他趋之若鹜。她一贯自恃身份,不与旁人争抢。可偏偏今日,许是女子的直觉,她对眼前这柔顺美丽的少女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敌意。
她不会主动开口寻衅,可对着蓄意折辱华柔止的余燕景的话,她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人各有志,倒也不必论其出身。”
这话听着是不与人争执,可再细想,便是在旁敲侧击,说旁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肖想储君。
余燕雪一贯是极能忍的,可眼见着那两人越说越过分,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说边陲小城来的“阿猫阿狗”,自然便是暗指父亲方才调入京中的华柔止。
她脸色一冷,正要说话,便被柔止按住了手。
柔止自然不会让与此事无关的余燕雪为自己说话,可她自幼便受父母宠溺,也不是个任由旁人拿捏的性子。她温温柔柔地道:“燕景姐姐可还记得,我是同你一道在宣宁府长大的,还做过好几年的同窗呢。”
这便是在反击先头余燕景那“边陲之地”的言论。
旁人有听出她的嘲讽的,险些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余燕景着实愚蠢,讨好人怎么把自己也踩上一脚呢?
“你——!”余燕景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意思?昭仪娘娘是我的亲姑姑,你可知道?”
她父亲如今仍任国子监祭酒一职,虽然清贵,可论官位其实远不如华谦,她不得已方才抬出了余昭仪来。
柔止不紧不慢地道:“正是因着知道余昭仪恭顺柔婉,才要提醒燕景姐姐呢。我是出身宣宁府不假,可难道余家祖籍不是在宣宁么?燕景姐姐骂人的时候,骂进自己一家子,还把昭仪娘娘也一道牵扯进去,这可误伤了太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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