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间有些血迹,垂下眼去,面无表情地在盆中洗手。
他略有些洁癖,并不喜欢血腥味,所以足足洗了两三回,方才在观棋捧着的白布上擦干手指,回头问红袖:“扇扇说了什么?”
红袖便道:“姑娘说,呃……叫殿下小心一些,莫被旁人算计了,还有……说能不能把香囊换给她,她再给殿下银子,殿下自己去买一个。”
文琢光神情一顿,半晌无奈道:“是她说得出来的话。”
观棋收起了帕子,笑道:“殿下才审完人,去华姑娘那儿待一待也是好的。”
红袖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敢抬头看文琢光。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能闻到对方身上远远飘来的,浓烈的血腥气息。
等文琢光走后,她没忍住问了观棋:“今日那人很难审么?怎么殿下还亲自动手了?”
观棋“嘶”了一声,轻轻地道:“那人被逼急了,一直在胡乱攀咬,一下子说是许家指使,一下子说是程家指使,朝中重臣,被他说了个遍。还好殿下没把人交给大理寺,不然这些话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做文章。”
红袖惊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殿下心中想来已有答案了,”观棋对她竖起一根手指,“咱们不要猜才是最好的。”
红袖连忙噤声。
柔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察觉一只有些冰冷的手落在自己的面上,她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便见文琢光坐在自己榻前。
她茫然地喊:“哥哥?”
文琢光眼中似乎有些阴霾,见了她这般模样,神情稍稍缓和,又成了白日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了。他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问:“要把香囊收回去?”
柔止嘟囔说:“那本来就是燕雪姐姐给我的,你不能抢走的嘛!”
文琢光轻轻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脸。
柔止拥着被子坐起身,动了动鼻子,仿佛有些困惑,“哥哥你受伤了么?身上怎么有些血腥味儿?”
她像一只小狗那样东嗅嗅西嗅嗅,最后几乎要趴到他衣领上去,文琢光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开,淡道:“没什么,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
实际上,他为了来见柔止,还特地沐浴焚香过,就是怕身上的血腥味儿惊着她。可不意她鼻子这样灵敏,就这样,都还闻见了味道。
柔止“唔”了一声,倒是不同他计较,只说:“好吧。”
她只觉得自自己回京后,再见到的文琢光与昔日的许徵是有些不一样的,不然她也不会在那么多人嘴里听见有关太子的……不太好的事迹。
皇帝偏宠幼子与娇妾,而太子失踪一年,回来却能稳稳地站住脚跟,自然不全是因为他背后有个许家。
文琢光铲除异己,绝不手软。
柔止那日见着的林次辅一家被抄的景象,其实并不罕见。林次辅不是头一个触霉头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几年下来,文琢光年岁渐长,手段也温和了许多,可他能叫孙贵妃一党至今都被压得抬不起头,这温和也只是在表面上罢了。
但是柔止不明白这些,她隐约知道他与昔日不同,可文琢光待她依旧很好,好似也没什么不同。
柔止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去给他倒茶。
“已经半夜了,”她有些埋怨说,“哥哥你肯定又处理事情不睡觉。”
寻常住宅不似宫殿里一般能烧地龙,柔止偏偏喜欢在屋子里光着脚到处走,莲白的脚趾才踏上地面,文琢光便从后面捏住了她的腰,把不省心的少女放回了床上。
柔止睁大眼睛看着他:“哥哥?”
文琢光道:“地上冷,你不要乱跑。”
她果然很听他的话,闻言便点了点头,乖乖地坐在被褥上,仰着一段纤弱细白的脖颈看他。
中衣松松垮垮,露出精巧的锁骨与小片肌肤,虽然神情依旧天真懵懂,可身姿线条已然十分有女人味,文琢光目光略略往下后,身体一僵,旋即抬起手,拿被子把小姑娘乱七八糟地裹成了一团。
他今日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即便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时日一直在背后的捣鬼之人,可对方却足够狡猾,没有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而孙贵妃那个蠢货,却以为他将人提出来自己审问,是因为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特地派人来讨人,说怎么也要给程家一个交代。
偏偏皇帝还向着孙贵妃——他看许国公不顺眼很久了,如今又有人把把柄送上来,即便是这事情没关系,到了皇帝手里都指不定与许家有关。
文琢光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和孙贵妃的人打发走了,可那犯事之人嘴硬,文琢光只好亲手用了些法子,乃至见了不少血。
因此文琢光听见红袖说小姑娘想见自己的时候,心头是有些松快的。他总觉得在柔止这里,心绪能够莫名地平静下来,再是冷硬冰封的心肠,也总是在她的笑容与一声声的“阿徵哥哥”中柔软不少。
直到方才。
文琢光撇开眼,没有去看柔止疑惑的神情,而是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喝下,冷水入了肠胃,似乎能够压下一些躁动的心绪。
柔止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以为他是口渴了,便又说:“今天乐安县主来找我了,哥哥,程公子与她是互相喜欢的么?”
文琢光诧异道:“她与你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