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止静静地听着。半晌,她才小声说:“哥哥,那等孙家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把婚期提前一些吧。”
文琢光诧然,便觉得手掌中钻入了小姑娘小小软软的手。她挠了挠他的掌心,只是说:“我想要好好地陪着哥哥,想要让哥哥心里不要那么苦。不论旁人怎么待你,都有我在呢。”
文琢光应了她一声“好”,静静瞧着她入睡。
他却并没有睡着。
一旦闭上眼,那户农家便好似陈尸在眼前,庆云侯做出这种事情,且不论是不是当真抱着侥幸心理……以皇帝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作风,庆云侯也好,孙家也好,都早晚会被发落。
如今要提防的,反而是孙家的狗急跳墙。
第66章 说是宫中来人,传唤华柔……
清晨文琢光起身,俯身去看了柔止一眼。少女闭着眼睛。睫毛纤长浓密,呼吸均匀绵长,似乎仍然睡得香甜。
他不由笑了笑,抬手摸摸她柔软的小脸,在她额间轻轻覆下一吻,旋即才披衣离去。
朝堂上,众臣俨然吵成了一锅粥。
因着是日一早,大理寺便给出了昨日纵火案的始末。庆元侯纵子伤人,杀人灭口,孙贵妃包庇父兄,勾结外戚,御史们纷纷肃然讨伐,更有甚者,指着庆云侯的鼻子道:“庆云侯还在西北,便目中无人,破关而入,如今身在天子脚下,依旧如此跋扈,难道我朝便没有王法了么?!”
庆云侯冷笑一声,身后诸臣也毫不相让,只说:“侯爷昨日是送了钱财上门,为世子赔礼道歉……如此贤德而不包庇,哪有跋扈之意?大理寺仅仅凭借侯爷去过那户人家,便说侯爷纵火杀人,是否有失公允?!”
两厢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皇帝听得头疼,最后冷着脸下了指令,命庆元侯闭门思过,大理寺彻查此事。
孙贵妃也卷入此事,难以独善其身。她一面惴惴于自己是否会受到影响,一面又想皇帝对自己网开一面,因而皇帝一下朝,便见她侯在了御书房。
皇帝见了她,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喝了两口她带来的汤水,便叫她回去等消息。孙绿竹凄然地心下不安,望着他道:“清客哥哥,你不信我了么?妾自然知道兄长跋扈,因而时时劝导劝诫他,希望他能够好好为陛下守候江山……时至今日,孙家自知一切荣辱皆系于陛下一人,为豊朝献过汗马功劳,驻守边境,数年如一日,您难道不信我们么?”
皇帝默然。
昔日孝懿皇后知道父兄被贬,也是这样守在他书房中,字字戳心。
可是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是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收权的宏图霸业,也不能坐视许家独大。所以他当时对许青筠说:“你回去罢,不论许家如何,你永远是朕的皇后。”
可是许青筠却做不到不顾她的家人。
那现在的孙家呢?
孙绿竹凄然地望着他:“臣妾什么都不求了,只求我兄长与侄儿平安。太子势力独大,孙家掀不出什么水花,陛下,陛下,您就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皇帝目光停在她面上良久,最后道:“你先起来吧。”
孙贵妃一喜,连忙谢恩。
孙绿竹走出书房,方才发觉太子站在书房外,也不知将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她心中忌惮太子,绷住了脸,十分提防地看着他。
文琢光却不紧不慢地道:“恭喜孙贵妃。陛下看在贵妃的面上,想来会网开一面。”
孙绿竹比谁都清楚,皇帝如今对自己的仁慈善良,到底是因何而来。她勉强笑了笑,只是说:“殿下说玩笑了。”
文琢光走进书房,看见皇帝在咳嗽。
他少时率兵亲征,上过沙场,被敌人围困火攻,虽然留了一条命,却也在烟熏火燎之中留了些咳嗽的老毛病,一到秋日,便咳个不停。他又喜欢吃些热性的食物,孝懿皇后在的时候,好歹能够劝一劝,而今这两年,孙贵妃不敢全,后宫妃嫔更是为了讨好他,烤鹿肉烤羊肉献个不停,如此之下,皇帝这咳疾愈发严重了,不管怎么调理也不见效。
他一动怒,便咳得厉害,收起的白色帕子中,竞然沾了血迹。
文琢光道:“恭喜陛下,温老将军大获全胜,已然班师回京了。”
皇帝闻言,咳嗽顿了顿,只是大喜过望,道:“那舅舅何时回来?”
文琢光道:“后日便回京了,陛下可要亲至城外迎接?”
皇帝有些迟疑。他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叫身边的内侍收起了沾了血迹的帕子。他道:“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也吩咐朕经不得劳累奔波,太子替朕出京,去迎一迎。”
文琢光视线停在他面上,见皇帝脸色苍白,鬓角斑白,已然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
半晌,他垂了眼睛,颔首应下,便要转身告退。
皇帝却叫住了他。
“阿徵啊,”皇帝难得和颜悦色地说,“等舅舅回来,你便代朕监国罢。我会早点给你弟弟一个封号,送他一家子去封地。朕没有顾念什么血缘亲情,总希望你不要走朕的老路。”
太子羽翼丰满,今天在朝堂上,皇帝就看出来了。朝臣们先前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又或者是偏向孙家的,如今瞧着风向,俱是一面倒向了太子。
皇帝此言,已是难得的示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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