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量修伟,鸾枝不过只及他清宽的肩膀,靠得近了,看到他下颌上一片淡淡的青茬,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好话却说不出口,只是揩着帕子不应。
沈砚青默了片刻不见回应,便凉凉地松开手,对元承宇谦然一揖:“那么在下这厢先告辞了,等四爷消息。”
“好。”元承宇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沈砚青深凝了鸾枝一眼,末了一道玉白长裳拂过,与程翊一前一后地出了花厅。
那背影冷清,萧萧条在长廊上缱风远去。
瞥见鸾枝双眸中隐匿的挣扎,元承宇勾唇戏谑道:“看起来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还是不肯原谅他么?”
鸾枝绞着帕子,默了默,却凝眉试探道:“四哥方才可是和他说凤萧嚒?什么死不死的……凤萧太坎坷了,你们可不许再对他生出不利。”
“怎么会?莫说我已答应了要给他生路,便是为着让你宽心,我也不会故意去伤及他性命。路是由他自己选的,过程我并未逼迫。”元承宇好笑地端起茶盏。
茶却凉了,轻抿一口又放下。
长廊上进来一个下人,恭身递来名帖:“四爷,刑部尚书在门外恭候多时,说明日行刑的一些事宜还有待四爷亲自定夺。”
他便合起扇子站起身来,由着仆从将自己引去议事房。
☆、第111章 善恶变
门房屋檐下挂着一只翠绿鹦鹉,沈砚青正在逗鸟。
“相公、相公!”那鹦鹉见他生得好看,兴奋得蹦来蹦去。看到鸾枝着一抹红裙碎步而来,立刻又冲鸾枝喊“娘子、娘子来了”!
嗓音粗嘎嘎的,好一只没节操的色-鸟儿。
鸾枝心里头不由又气又恼,就猜这家伙不肯走得太干脆,果然就等在这里……前天夜里劳动他做了一晚上苦力,末了却被自己推出门去喝冷风,只怕是同自己算旧账呢。
想绕路躲开,沈砚青却已经回过头来,微抖一下袖子,冲她谦然做了一揖:“夫人来了。”
明明就是个商人,偏扮作昔日书生模样。那一身清雅英姿,倘若是第一回与他相识,只怕真就被他给轻易迷惑。
鸾枝恼他,揩着帕子:“谁是你夫人了。不是早就告辞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沈砚青也不气馁,兀自眯着凤眸好脾气地笑:“前日程翊回来,说到夫人要送在下一张轮椅,久等二日不见,想问问夫人大约几时送来?”
可恶,好好的有腿不走,偏要坐那笨重轮椅,就知道寻人开心。
鸾枝才懒得理他,发髻上花簪轻摇,娇挺挺着胸脯儿擦过沈砚青身旁,自顾自往门外走:“老宅里那张不是挺好?坐了六七年还嫌不够,那就坐它一辈子吧。”
去到门口,台阶下却只余下一辆青篷马车,自个的却不见了。
蹙着眉头问:“老蔡师傅人呢,刚才还在这里?”
程翊坐在车辕上嘻嘻笑:“那车夫家里老婆得了急病,叫转告一声,说等不及谢老板。二爷便给了他几串钱子,叫他先走了。二奶奶不如坐爷的车回去,爷怕您没车,可是专专在这里等您哪!”
鸾枝可不信,转过身子去看沈砚青。
他的个子高,她须得仰着头。一直面带笑容地随在她身后,被她猛然一堵,便看到她清澈双眸里的愠恼,还有那咬紧的红红小唇。明明怨她心狠,这一瞬心中却柔柔软软的似有小虫儿在爬……喜欢看她对自己这样娇蛮又霸道。
真是天注定的冤家。
沈砚青很无辜:“既是顺路,我载你一程便是,何故又冤枉我算计你?那老蔡师傅就住在你家隔壁,他家中有无病人你最是清楚。你竟这样讨厌我,以至于所有的坏事都往我头上栽。”
“你……左右坏事你也没少干。”那蔡家婶子的痨病四邻八坊都晓得,鸾枝没得理由反驳。
这会儿已近傍晚,天阴压压的,只怕再晚些又要下雪。明日大当家的行刑完,凤萧便要去雍州赴任了,过冬的新衣裳还没有买呢。脚底下的青石地板打滑,鸾枝揩着帕子走了一段,心里头着急,差点儿滑倒。
沈砚青随在她背后走路,见状便将她就势一揽,苦笑道:“宁愿摔着也不肯理我,莫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也不顾鸾枝挣扎,把她强抱上马车,一路直往城东大街方向行去。
“…这回要是再吃,回头太后娘娘问起你来,小心三进宫…唔…”车轮子轱辘轱辘,掩过鸾枝嘤呜不明的嗔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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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云衣庄的掌柜是个四十上下的微胖男人,见一对璧人儿一前一后走进,连忙小跑着迎上前来:“哦呀呀~,贵客贵客!沈老板年纪轻轻便已是咱们京郊布业之佼佼,今次难得光临,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
一双小眼眯眯,笑得好生热情,叫伙计把店中各式时兴的上等款式通通拿来,殷勤的陪在一旁试穿。
一件是湛黑蓝的对襟貂鼠皮袄,盘扣用象牙精制而成,袖口与领口嵌着银狐狸毛,甚是隽雅不俗;再搭一袭青缎流云的修身长袍,那华服玉冠,配着沈砚青清奇的五官,直将店掌柜看得啧啧喟叹:
“不瞒您二位,本店今冬进的几款新皮子,只这件貂鼠皮袄最是挑人。一直未能有人穿得出它精髓,也就是今日方得见沈老板唯一一个,真真叫做有缘!”
鸾枝掂着脚尖,揩好沈砚青颈上的最后一颗象牙扣,退两步将他上下通身一扫,亦觉得甚为满意:“还是掌柜您推荐得好,不然挂在那背光角落,只怕也是被我忽略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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