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有一事相求。”
沈雪柠看着傍晚时刻,明亮的油灯下,男人忙于工作的身影,一头墨发用玉冠束着,人颀长又瘦,瘦而有力,坐在那里,气场便很威压人,她目光缓慢地一寸寸描绘顾清翊的面容与身量,目光柔和,像是裹挟了点点不舍。
她静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用某种仪式,与眼前的男人做告别。
这个男人,于女人来说确实有足够的魅力。
他英俊且面如冠玉、上进努力,且位高权重治国安邦、是百姓心中的英雄,除去对人足够冷漠外,其他的叫世人挑不出错处。
“什么事?”顾清翊道,“你可以直接开口。”
沈雪柠失望地笑了笑,转而释然,嗓音苦涩缓缓道:“和离书。我想现在就离开了。“
是不会回头的那种离开。
顾清翊笔走龙蛇的手忽然一颤,毛笔便抖了下,在纸上慌乱划出一道斜线,他喉结微动 ,沉默了下。
二人又沉默了。
顾清翊没批阅折子了,脑海里嗡嗡作响,不断响起先前那句:我和你圆房,并不是熬不住,是怕熬过后不孕。我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怎能不孕呢?
他紧攥着笔杆似乎没心情批折子了,破天荒的,他也笑了:“那么着急和离,连三个月都等不了?是赶着给下一个男人生孩子?”
沈雪柠脸上闪过屈辱,咬唇一字一句道:“侯爷可以说尽难听话羞辱我,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只要您把和离书给我就可以了。”
“沈雪柠,当初你爹逼着你嫁给二世祖的时候,不是很乐意与我交易成婚吗?既然签了协议,就该有点契约精神,还差两个月零二十五天,少一天都不行。”
顾清翊从抽屉的暗格中拿出一张有些旧的协议书,上面写的便是契约成婚的事:他娶她,帮她躲开纨绔嫡子,她嫁他,帮他避掉锦乐公主,婚期四年,期满时和离,而后嫁娶各不干扰。
他紧紧地盯着沈雪柠,把那张协议书,按在桌上推过去:“好好看看。”
沈雪柠拿起协议书,微微咬牙,下刻,她鼓足勇气,深呼吸——
“刺啦”声。
她不假思索地撕掉了协议书,然后洒在了地上,唇畔勾起一丝冷笑:“现在没有协议了。”
顾清翊眼里闪过惊诧,从来没想过,乖顺的沈雪柠居然会撕协议,他一直记得自己这位妻子,安静温柔,像是没有爪子的猫。
“既然没有协议,那我也没有必要签和离书了。”顾清翊气的心跳加速,咚咚咚地像是要跳出来似的,“你离开侯府,吃什么住哪里有钱花?我看你是找好了下家,不愁吃喝才急着和离!那个男人叫什么?”
其实从她说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开始,顾清翊就怀疑沈雪柠喜欢了别人。
“顾清翊!”沈雪柠笑容全无,攥紧袖尖的手指不可遏制的发颤,整个人如筛子般抖的厉害,气的落下一行泪,“你对我没有感情,我早一天离开侯府,对你也不是坏事。你的赵音回来了,我着急给她腾位子,你还困着我做什么?”
“腾位子啊…”
顾清翊手中的笔杆不知觉被捏断成三节,他微眯眼睛,语气颇有几分怒,“你觉得我信吗?沈雪柠,只要你说,你新找的男人是谁?我就给你和离书。”
他被气得不再冷静,甚至难以控制情绪。
心被气得生疼生疼的,能把他气成这样,这个女人能耐大的很。
顾清翊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了,断裂的笔杆碎渣扎的手指流血,他也不知,只是目光如炬盯着沈雪柠,在等她的回答。
“只要你签了和离书,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沈雪柠气笑了,声音不稳。
她知道顾清翊很讨厌惹怒他的人,如今他怒火中烧,想来更厌恶自己了吧,可只要沈雪柠决定放下了,便不会再管他开不开心。
也不会再像曲意奉承。
小心翼翼哄他处处谨慎地装乖付出三年多,她累了。
“你果然找好了下家。”顾清翊点头,勾起冷笑,一把攥住沈雪柠的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你就算与我是表面夫妻,那也不该在婚姻期间就找其他男人吧。沈雪柠,你…你…你……”
他气结,气到极致,却找不出话骂沈雪柠,看着她一行行的泪,冷笑肆意:“哭什么?都找好下家了,给我带绿帽子,你还很委屈?”
沈雪柠双眼通红,倔强地抬头看他,直视他,心碎成捡不起的渣子,一字一句,坚定且缓慢地开口:“如果你不想毁掉我对你最后一点点的好印象,现在…和离吧。”
她看不透顾清翊。
注定要和离,早两个月又算什么?何况他的赵音不是回来了吗?哦,他一定是在意她在床笫之间说的那些话。她想起来了,顾清翊一向是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就算是表面妻子,那也不能容忍她心里想着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好。和离!”顾清翊松开她。
高大的身子轰然坐在椅子上,颇为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指了指累积成小山队的折子,语气冰冷无比:“看到吧?我有正事忙,不像你天天没事。我忙完了这些,明天晚上就给你写和离书,你后天就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沈雪柠被呛,脸上皆是愠色,她亦是冷笑着,一点不认输的,用同样冷若冰霜的语气:“侯爷一诺千金,还请做到做到,给了和离书,我连夜就跑,不会待到后天。既然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告诉侯爷吧,其实我老早就想和离了,一刻也不想多待。和离后,我就告诉你那个男人是谁,他有多么的好!比侯爷好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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