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她抚掌笑起来,目光只看向苏屹脖颈,认真地评价道:“本王看着甚真。”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活计了,色泽和大小都掌握得极好,让她很满意。
贺沧笙目光上移,见苏屹已垂下了目光。少年青涩,难掩面上的震惊。
“起来吧,”贺沧笙平静地看着他,“本王没有强人所难的癖好,但还请苏相公等下走路时扶着步光些。本王威名在外,一向勇猛,今日还不想打自己的脸。”
虽是病秧子,面子也得要不是?
说罢也不顾苏屹窘迫的目光,自从桌上拎了折扇,走出房间的时候没回一下头。
楚王新纳蛮蕊馆小官儿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说殿下见了人就再没能挪开眼,当晚就在馆内要了人。次日离开的时候那小官儿身上伤痕遍布,连路都走不稳,想必是在夜间受尽了凌虐。
车厢内的贺沧笙担着这风流荒唐的名,实则与苏屹一路无话,只靠着软垫阖眼小憩。苏屹自然也不会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一路。
马车行至楚王府,步光在外为两人挑起车帘。贺沧笙鸦睫颤了两下,双眸在睁开时又存了潋滟春色。
苏屹侧身让她先下马车,谁知贺沧笙下去后回了身,把手臂探了过去,在一众侍从惊讶的目光中让苏屹扶着自己走了下来。
少年神情淡漠,也不道谢。
贺沧笙眯起眼睛。
这是还跟她摆起架子来了?
“留神,”她收回手,对苏屹微笑,“身上带着伤呢。”
她根本没压低声音,说的伤又是指见不得人的那种,苏屹反应过来后果然低了头,悄然皱了眉。贺沧笙看着少年吃瘪,心底发笑,轻轻地抿了抿嘴。
雪似鹅毛纷然,芙簪早已候在王府门口,上前要为贺沧笙披裘衣,却被她转手拎走了。
转身要给苏屹披到肩上。
贺沧笙展开衣裳,手已经伸向苏屹的肩头,却蓦然想起了少年今晨的抗拒。她手臂稍顿,竟在最后一刻停了动作,转而把衣服交到苏屹手里,示意他自己披上。
苏屹身型一凛,抬眸看了贺沧笙少顷才伸手接过,屈膝行了个礼,随后快速地把纯黑的狐裘罩到了身上,将那些皮肤上的绯红挡了个严实。
芙簪端来了个青瓷碗,贺沧笙伸手接过来,用掌心贴了碗沿,挨着那里的烫热。
“让人把望羲庭收拾出来,”她摩着指尖的温度,对芙簪吩咐,“找几个机灵懂事的过去伺候。”
这望羲庭虽不是什么景色别致的地方,却是楚王府中离贺沧笙所住之处最近的一间院子。连楚王妃都住不进去,侍君们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像苏屹这般有趣的细作少年,自然是要高调地宠,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一是她看着有趣,二来才能让康王那边儿有所动作。
雪粒落在贺沧笙的头肩上,迟迟不肯化成水珠。她极淡地笑了一下,把药喝了。
微烫苦辣的浓药顺着喉咙滑下去,五脏六腑立刻出现了针扎似的疼痛。但贺沧笙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对身体的不适丝毫不露,只稍稍阖了阖眼,用手背拭了唇角。
“把人带进去,”她把碗还给芙簪,道,“先安顿了。”
芙簪领命,那边步光已经给贺沧笙牵来了马。贺沧笙是病弱之躯,却鲜少坐马车,她的坐骑是匹叫做寒夜的骏马,高大威猛,通体漆黑。
寒夜的脾气傲得很,除了贺沧笙谁也不搭理。它原地刨蹄,践踏起积雪,在凛冬的天气中呼哧出白雾似的热气。
贺沧笙抬手顺了两下寒夜的鬃毛,长指被纯黑衬出了病态的苍白和骨感。
“将朝服带着,”她翻身上马,同时对步光道,“本王入了宫到偏殿换。”
说罢就带着人奔入了昏茫的晨间雪色,没有再看苏屹一眼。
苏屹跟着众人躬身相送,眼睛却没从贺沧笙身上挪开。
楚王的背影更显孱弱,这样远远地瞧,竟还有些落寞的味道。
大乘皇宫已屹立百余年,司礼监的太监们早就在宫门口规矩地分立两排,等候二位皇子。
敬辉帝岁数只过半百,可已沉疴缠身。自今年六月来便再没召过早朝,只让内阁的四位辅官每隔三日入宫议事,再由司礼监的太监批红,政事就算了了。
而贺沧笙领了旨意,被允许进入朝世堂,大小事务都与内阁一起决断。这便是几乎半身坐上了龙椅,是令康王贺峻修眼红到要发疯的殊荣。
今日并非内阁聚首的时候,但按规矩,两位皇子依旧得去敬辉帝的寝殿请安。
贺沧笙换了青色的交领冕服,龙在两肩山在背,两袖上绣了虎与蜼的宗彝。这样的威严气势她其实不太适合,和着那一张招摇的脸,露了些凌艳,十分的生人勿进,看着不像是位仁慈的主儿。
不过此刻她的面色苍白了点,眼下还有乌青,一看便知是昨晚没休息好,贪欲留痕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贺峻修晚到一步,和贺沧笙相互行了礼,两人并肩往里去。
“两位殿下慢着点。”司礼监的一位秉笔太监在前引路,再往前是两排打着灯笼的小太监们。太监谄笑着,道:“大雪地滑,可千万小心。”
“诶,”贺峻修接话,“劳烦公公费心了。”
贺沧笙目不斜视,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