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见她不答话,便放柔了声线道:“往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你还是安心住在沉香院里,对外只说是客居的表姑娘。但咱们关起门来,还跟往常一样,是嫡亲的一家人。”
说着柳氏便褪下一个翡翠镯子戴在折枝腕上:“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之前若非是形势所逼,我又如何舍得你?好在如今有谢少师在,相府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不然我这女流之辈,还真不知该如何才能护得住你。”
柳氏说着语声里便带了几分哽咽,忙拿起一方锦帕轻掖了掖眼尾。
“夫人,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可不能这般伤心。”一旁的孙嬷嬷急忙走上前去,替她抚胸口顺气。
一直坐在下首的折枝终于轻轻开了口:“夫人苦心,折枝知晓。”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盈盈福身下去,长睫垂落,掩住眸底的神色:“折枝谢过夫人。”
柳氏这才收住泪意,只低低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唤你到跟前用顿饭,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孙嬷嬷跟着道:“奴婢这便让小厨房传菜过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晚膳鱼贯上来,琳琅满桌,大多都是折枝常日里爱用的菜色。
柳氏一壁亲自给折枝挟了一筷子新鲜的春笋,一壁柔声细语地问起沉香院里可还缺些什么。
一场晚膳的时间,上房内一团和气,只是等折枝的背影出了月洞门,槅扇一掩,柳氏面上的神情便淡了下来,只一口接一口地饮着冷茶。
孙嬷嬷上前,拧着眉毛开口:“老奴如今也是长了见识了——这人都送上轿子了,竟还能逃回来?如今又和谢大人扯上了关系,这大姑娘看着乖顺,私底下断不是个省油的灯!”
柳氏信手将茶盏搁下,青瓷的底托落在坚硬的花梨木上,不轻不重的一声。
“不过是一些讨好男人的伎俩罢了。若是连这都不会,那这些年来,我岂不是白教她一场?”
-完-
第7章
◎那只鸟儿似乎还不大驯服。◎
翌日清晨,东方鱼白初现,晨光如瀑自飞檐上倾泻而下,落到窗前时便只余下淡淡一层金晕。
折枝坐在临窗的小椅上。新沐过的长发还未干透,乌缎似地枕在圈椅外围,末端还间或往下滴着水珠。
紫珠拿布巾替她绞着发,轻声说着昨日里的见闻:“昨日里奴婢问了一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追到了火房里,使银子买通了个粗使婆子,这才从簸箕里找到了些药渣。”
“里头有一味药叫做捻乌。奴婢老家的山上常长这东西。每年春天都有药商来收,说是用来治头疾十分灵验。”
“头疾?”折枝有些讶然地偏过脸来:“谢大人还这般年轻,怎么会有头疾?”
她这一侧身,枕在圈椅上的长发也随之如云泄落,慌得半夏忙伸手挽了,见没坠在地上弄脏,这才松了口气道:“奴婢听说这头疾也有轻重之分。重的发作起来痛不欲生,都起不得床。轻的、轻的——”
半夏有些卡壳,倏然望见掌心里折枝乌缎似的长发,便笑着接口道:“轻的就像姑娘您这头发,要是不绞干,也会略微疼上一疼。”
“胡说什么呢?”紫珠伸手点了下半夏的鼻尖,笑嗔一句。
折枝以手支颐看着两人,眉眼间也绽出笑来。
自昨夜里消息传来,她能以表姑娘的身份客居在府上。整个沉香院里的气氛都为之一松,半夏与紫珠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
仿若一切,都回归了原位。
除了——
折枝放下手,抬眸望向窗外映山水榭的方向,那双潋滟的杏花眸里笼上些许的不安。
除了那位不可捉摸的权臣,谢钰。
*
卯时三刻。
折枝打扮停当,抱琴进了谢钰的水榭。
今日水榭中依旧是只有谢钰一人,却不知为何多了一座云母架,架上锁了只翠羽红腹的鸟儿,不过手掌大小,长而斑斓的尾羽却长垂至地,华艳非常。
而谢钰背身立在云母架前,修长的手指秉着只装满五谷的鎏金小勺,斯条慢理地喂着架上的鸟雀。
那只鸟儿似乎还不大驯服,扑腾着在云母架上挣扎,带动足上系着的赤金铰链哗哗作响。
折枝望着谢钰以金勺喂鸟雀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倏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般以银箸挟了糕点喂她。
一时间,心中倒是涌起几分微妙的违和之感。
她在原地立了一阵,看着那只鸟雀在架上挣扎不休,心底的违和感愈甚。
一片朱红色的羽毛在挣扎间掉落,悠悠荡荡,往折枝的绣鞋上坠去。
折枝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软底绣鞋踏在铺了薄毯的地面上,轻软无声。
但不知为何,还是惊扰了身前之人。
谢钰将手里的金勺搁下,回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焦尾琴上,唇角微抬:“妹妹果然守诺。”
折枝福了福身,目光难以从那只不断挣扎的鸟雀上移开,迟疑开口:“这鸟——”
谢钰于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拿布巾拭尽了手上残余的水珠,语声平淡:“殿下新赐的小玩意,还不大听话。”
折枝斟酌着轻声道:“既是御赐之物,那折枝一会去府中寻位会驯鸟的人来罢。若是伤着了,怕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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