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也没打算长久地做下去,只要赚够了银子,便将铺子盘出去,见好就收便是。”
左右她也没曾想过在京城里常住下去,等回了荆县,再另寻其他营生不迟。
萧霁见她早已想得通透,便也轻轻展眉道:“既然如此,可去京城南面的玉带河畔看上一二。此处虽贴近城郊,却设有码头,常有船队经过,做生意的人家并不在少数。应当可寻见心仪的商铺。”
折枝与他一同行至巷口,闻言却有些为难。
玉带河畔不比朱雀长街,来往外地客商繁多,鱼龙混杂。若是她孤身一人过去,恐怕有些不妥。
而带上半夏与紫珠,三个姑娘家到这等偏僻地界,却也更是惹眼。
若是可以,还是带个男子过去,更为妥当些。
正迟疑间,一位揽客的车夫已赶着马车过来,至两人身前停下,拍着马脊道:“两位可要雇车?我的马今日吃足了草料,脚力好得很,保准不输您自家府上的骏马。”
萧霁便自袖袋里取了银子给他:“去玉带河畔。”
折枝有些慌了,伸手去拦他:“先生,折枝——”
“玉带河畔荒凉,你一人过去恐怕不妥。”萧霁似是明白她的忧虑,只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又见车夫没放脚凳,便先行抬步上了车辇,目光落在小姑娘潋滟的杏花眸上,似有刹那的停驻,稍顷,却又轻轻移开视线,语声仍是温和:“今日无事,我与你同去。”
他说着,略微俯身,将一双修长的手递至折枝跟前。
折枝握着手里的团扇,略有些迟疑。
开铺子的事,她不想惊动谢钰。可除谢钰与先生之外,她在京城中却也没有其余相熟的男子。
她斟酌着一阵,终于还是低声应了,隔着袖子轻轻搭上萧霁的掌心,借着力道踏上车辕,往车内坐落。
“多谢先生。”
车帘落下,折枝小声与他道谢。
车内的光影晦暗,萧霁于她稍远处坐落,羽睫低垂,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只那语声温柔得近乎于叹息。
“你我师徒一场,又何必与我道谢。”
*
马车碌碌往前行去,大抵小半个时辰,便往玉带河畔停落。
如萧霁所言,此处地处偏僻,租金便也低廉。
折枝不消一会,便寻到了自己想要的铺子,谈好了价后,很快便在萧霁的帮助下写好了券书,摁上了双方指印。
——待下月初,这家主人便会将铺子腾出来,由她随意布置。
“今日又劳烦先生了。”
折枝与萧霁并肩从铺子里出来,一壁将券书叠好,妥帖地放进袖袋里,一壁有些赧然地道:“折枝也不知该如何谢您——”
她的琴技是萧霁所教,却不如萧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手精巧的女红。
她原本是想问问,萧霁可还缺什么绣件,她好亲手绣了送给他。
只是话未出口,萧霁却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折枝。”
折枝轻轻一愣,停下步子望向他。
萧霁却并未转首与她对视,只将目光落在远处烟波浩渺的玉带河上,语声仍旧是温柔,却带着少有的郑重:“你此生,不必与我道谢。”
折枝的羽睫轻轻垂落,握着扇柄的指尖轻轻收紧了几分。
想问,却又有些不敢追问。
许是他言语间太过郑重,反倒令心底升起几分不安来。
大抵是怕听见了什么她承当不起的答复。
正迟疑间,却听鸾铃疾响,一辆轩车自道上疾驰而来。
折枝遂与萧霁一同往旁侧让开。还未来得及站稳,只一抬眼,却瞥见那车辕上坐着的正是泠崖。
一时间骇得不轻,将方才的犹豫与迷茫尽数抛在了身后,只近乎本能般地握住了萧霁的袖口,带着他一同藏进了不远处的暗巷里。
暗巷狭窄,折枝的后背都抵在冰凉老旧的墙皮上,却浑然不觉,只是屏息等着鸾铃声远去,这才敢放轻了声音与萧霁解释。
“方才是哥哥的马车。”
这个时辰在偏僻处看见,大抵是要赶在宵禁前出城,往别业里去。
萧霁的视线随之轻轻垂落,只是被幕离所阻隔,看不清小姑娘面上的神色。
却能看见,她那身莲红色的外裳在墙皮上蹭了不少醒目的白灰。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萧霁从袖袋里拿出一方帕子,似想替她擦拭,但指尖将要停落在那对精致的蝴蝶骨上时,却缓缓停下,终于只是转手将帕子递与她,温声道:“这里的墙大多老旧,容易蹭上白灰,先擦擦吧。”
折枝这才回过神来,忙侧过身离那墙皮远了些,这才红着脸从袖袋里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小声道:“是折枝莽撞了。”
萧霁便将帕子收回了袖袋中,只看着小姑娘渐渐将白灰掸净,轻声低语:“你很怕他。”
折枝拭着外裳的动作骤然停住。藏在幕离下的小脸转过一丝慌乱,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与谢钰之间的关系,良久只是苍白地辩解道:“哥哥素日里古板守旧,不喜女儿家往街上乱跑。若是看见了,怕是要发脾气——”
萧霁安静地等她说完,方轻轻叹息:“折枝,你戴着幕离。”
折枝长睫轻颤,握着帕子的指尖骤然收紧,将上头绣着的红金鱼揉得发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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