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声道:“姑娘,这照壁可是初来盛京城的时候,夫人亲自选的。如今换下,可不是好大一个没脸?”
折枝略有些讶异道:“那夫人不曾发话吗?便也由着她们如此?”
“夫人大抵是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了。”半夏拿着袖子掩口,轻轻笑出声来:“虽挂着个主母的名头,管着中馈。可奴婢听前院里的丫鬟嚼舌,说是老爷却许久没曾往蒹葭院里去了。成日不是宿在书房,便是榴花院里。”
“且夫人素日里‘贤良淑德’的模样做得久了,也不好抹下面子来无故罚人。偏生那两位姨娘也都聪慧,明面上总是恭敬,让夫人挑不出刺来。?简直像是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有力无处使,可别提有多难受了。”
“难怪前段时日,我们将橘子养在沉香院里,也未见夫人遣人过来说些什么。原是自顾不下了。”折枝轻笑了一笑,抚了抚橘子柔软的长毛,转过话茬道:“对了,我不在沉香院这些时日里,铺子那可有账本送来。”
“自是有的。”紫珠轻声答应,又从一旁屉子里取出两本册子过来,递与折枝道:“都在这了,姑娘可要遣人过来念了?”
“往后大抵不用这般麻烦了。”折枝笑着将橘子抱到自己的膝面上:“这段时日里,我已从哥哥那将千字文学完。读个账本应当无碍。即便真有哪些生僻的字认不出来,应当也不妨碍看账。左不过誊写出来,拿去问哥哥便是。”
她说罢,又与半夏说笑了一句,便轻轻翻开一页,垂眼认真看了下去。
这一回,倒是没遇着多少阻碍。
折枝一壁将不认识的字誊写到宣纸上,一壁细细看账,眉眼间渐渐升起几分喜悦。
“最近一段时日铺子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足足比我离开前要好上个三四成。”
若是长此以往,能够一直这般递增下去,还清谢钰的银子,倒也能够提上日程。
可半夏却笑着道:“王二家媳妇前些日子捎账本过来的时候,与奴婢说了会小话。说是铺子里的生意倏然好了不少,王二有些奇怪,私底下悄悄问了客人才知道,是萧先生与他们引荐了姑娘的铺子。加之盛京城里也不曾有同样的店铺,便也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原是先生帮的忙。”折枝微讶,将手里的账册放到一旁,略想了一想,轻声道:“说来,这些时日似都将心思放在橘子身上,许久没出过门了。便连先生的白玉貔貅还放在柜台上未曾归还。”
“今日得空,索性便过去谢过先生,也好顺手将这贵重物件归还回去。”
半夏轻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姑娘是打算趁如今日头还未完全起来的时候出去,还是等晌午后日头歇了再去?”
“等日头歇了,恐怕太晚了些。若是哥哥忙完了水榭里的事,过来寻不见我却是不好。还是如今快去快回的好些。”折枝说着,又从妆奁里寻摸了一阵,终于自其中寻出一只幼时玩过的和翡翠奴来,轻笑道:“这翡翠狸奴看着还真与橘子有几分神似,拿去放在柜台上招财正好。”
折枝这般说着,便也换了件素淡些的夏裳,悄悄自角门出去,往街口雇了辆马车。
只是惦记着白玉貔貅的事情,便并未立时往北巷里去,而是先从朱雀长街上买了套上品的文房后,又遣车夫调转车头,往玉带河畔走了一趟。
绣品铺子里正有客在。折枝便也没有声张,只是轻声与王二媳妇打了声招呼,便一同进了内室。
王二媳妇热切地给折枝端了茶水过来,也笑着说道:“不知道姑娘可看了前几日送过去的账本?我听着自家汉子说,这几日来的客人可真不少,姑娘可真是选对了营生。”
“不过是讨巧生意罢了,做不长久的。能有今日的进项,还得多亏了萧先生引荐。”折枝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搁下,见王二媳妇还要去拿点心,忙抬手拦下了她,柔声道:“我今日备了些礼节打算谢过先生,只一会儿功夫,便要往北巷里去。不必准备点心了。”
她说着,又从袖袋里拿出那只翡翠狸奴来递与她,轻声解释道:“这只翡翠狸奴是用来换下柜台上的白玉貔貅的。毕竟我承了先生这许多恩惠,总不能再收他的贵重物件。”
王二媳妇伸手接过那翡翠狸奴,‘嗳’了一声,方想打帘出去,却似又想起什么,遂停下步子回转过身来,踌躇了半晌,终于徐徐开口道:“姑娘,我前几日听我家汉子说,萧先生如今还未曾娶妻——”
折枝轻愣了一愣,也颔首道:“先生早年间醉心于音律,为求音律,常年云游,大抵便是因此耽搁了。”
王二媳妇拿手搓着自己的衣袖,脸色微微有些红了:“我与我家汉子都是粗人,不大懂这些风雅的事。只晓得,当初我家汉子想娶我的时候,也是这般寻着各种由头来我这帮忙。”
“秋收的时候,还帮着我爹割过稻子。”
王二媳妇是个直爽人,说话也直白。折枝立时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惊讶得一双杏花眸都微微睁大了。忙连连摇头,轻声与她解释道:“先生长我十岁,我七岁的时候,便拜先生为师,与先生学古琴。如今虽已隔了许久,可在我心中,先生始终是先生。折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骤然听见,不远处垂着的珠帘一阵清脆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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