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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不远处的昭惠殿中,却仍是灯火通明。
一名戴着幕离的雪衣女子踏着月色步入主殿,抬眼看着上首手执金樽的男子,像是隔世般将视线停留了许久,终于缓缓福身下去,低声道:“王爷。”
顺王随之将金樽搁下。
隔着层层垂落的雪纱幕离,顺王看不见她的容貌,却仍旧是平静唤道:“静婉。”
语声落下,雪衣女子骤然一颤,缓缓抬手,取下了厚重的幕离。
烛火摇曳,照出女子淡烟似的远山眉,色泽浅淡的双唇,与那一泓秋水照人寒的清眸,正是先帝静妃,如今孀居宫中的静太妃。
顺王捻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叹息道:“今日宫中盘查刺客,你不该过来。”
静太妃素日中那双清寒冰冷的明眸里渐渐笼上云雾,语声隐隐有些哽咽:“静婉如今身在宫中,等闲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也唯有这等时机,方能见王爷一面。”
“也唯有今夜,能面请王爷,切勿去边关以身赴险。”
顺王捻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住,只徐徐摇头道:“静婉,你是女子。许多政事,本王无法与你解释。”
静太妃却只是噙泪望向他,低声道:“静婉明白,您想要什么——静婉也盼着王爷得偿所愿,可未必便要兵行险招。”
“王爷可知道,今日谢钰离席,是为他那位‘妹妹’去借女子所用的物件。”
顺王点头:“确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静太妃眸底噙泪,强忍着并不坠下:“静婉想着,若能将这女子掌握在手中,兴许不必您亲自赴险,亦能令谢钰听命,替您铺路——”
“静婉。”顺王打断了她的话,眸底似有一缕复杂神色流转而过,却顷刻湮灭,归于平静:“男子对貌美的女子,总是会有几分怜惜。”
“只是,这份怜惜在自己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之前,永远是不值一提。”
“抓住那女子容易,可令谢钰低头,却是痴心妄想。倒不如就让这女子耽搁上他一阵,令他分心一二,待我归来之后,自不会再将此事放在眼中。”
“王爷。”静太妃抬步走到他跟前,轻轻撩起裙裾,往他跟前的地面上徐徐跪落,那滴一直噙在清眸里的泪,也终于无声坠在墁地金砖上,无声碎裂:“从您收养静婉起,静婉一直对您言听计从。听您的话去学琴棋书画,听您的话入宫侍奉先帝,也听您的话,一直留在宫中,做您最好的那枚棋子。”
“如今,静婉能否求您一次。求您不要铤而走险,远去边关。若您想要兵权,还有其余的法子,还能从长计议——”
“静婉,我等不了那么久。”顺王褪下了拇指上的的扳指在掌心里握紧,语声沉沉:“我等这万人之上已等了十数年,不能再等!”
顺王说罢,便徐徐阖上那双鹰眸,再不看她。
“静婉,夜色已深,你该回去了。”
-完-
第83章
◎将要还给谢大人的那份银子单独分了出来。◎
宫中的日夜轮转与桑府中并无不同,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光景,天边已泛起鱼白。
折枝起身时,谢钰已不在枕畔, 榻前的春凳上,放着他留下的书信。
折枝展开看了看,大意是他要留在宫中随皇城司追查此事,大抵数日方能离开, 让折枝先随着桑家众人回府。
折枝看完后,便顺手将书信叠好收进了袖袋里, 又独自更衣洗漱,随着宫娥往主殿与桑府众人汇合。
许是昨日行刺之事来的凶险,众人心有余悸,唯恐降祸在自己身上,眼底皆有淡淡的青影, 显是一夜辗转, 未能好眠。气色匀停的折枝立在众人之间, 便愈发惹眼。
桑砚与柳氏皆多看了她一眼, 但当着宫人们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抿唇移开眼去。
倒是桑焕的视线一直胶在她身上,从新绾好的发髻一直看到雪青色的裙裾, 令折枝不适地蹙紧了秀眉, 微侧过身去,拿团扇掩住了大半张莲脸。
桑焕却不识趣, 微眯了眯眼, 趁着众人在打点回府事宜, 缓缓踱步过来, 在折枝身旁低声笑道:“妹妹的湘水裙似乎换了。”
折枝心底一凛,握着团扇的指尖骤然收紧,蹙眉道:“大公子记错了。”
“我没记错。”桑焕仍旧是低笑:“妹妹昨日的裙面上绣着一支玉兰,裙底有银线锁边。怎么隔了一夜,便成了绣着白梅,金银丝交错锁边的了?”
折枝知道他是真的发觉了,握着团扇的指尖愈紧,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里来,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竭力让语声平静:“大公子记错了。折枝的裙上从来都是白梅,而非玉兰。”
“是不是,唯有妹妹知道。”桑焕眯着眼睛,徐徐道:“不过真是巧合,昨日谢钰离席后,妹妹也跟着离席。之后万寿节上便闹了刺客,而妹妹的湘水裙也换了。不知我若是将这消息递给皇城司,司正会不会因此赏我个一官半职?”
折枝轻抿了抿唇,见桑砚与柳氏在一旁与桑浚说着些什么,顾不到此处,便也压低了语声威胁回去:“折枝如今是客居在桑府,倒也没什么。哥哥可是元配嫡出的公子。行刺之事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真查出了什么,大公子恐怕只能去阴司索要一官半职了。”
桑焕的视线像是被锐针刺似地骤然一缩,又见桑砚与柳氏已往此处行来,只得悻悻扭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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