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等人不觉有异,听罢只愣了一下,便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也对,到底是都城。”
“听说光人口就有数十个凉州城那么多呢。”
“还是先进城再说更好。”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说起了别的事。
元穆安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再度对上秋芜促狭的目光,一阵脸热,仿佛十分羞愧,可心里却又高兴极了。
这可是秋芜第一次有同他开玩笑的意思,尽管只是一个眼神和一个笑容,却看得他甜蜜极了,甚至觉得这样的尴尬十分值得。
原来在喜爱的人面前,就连稍稍出丑都会不再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
他假意屏息凝神,收敛双目,余光却不住地往她那边瞟,偏偏她亦时不时看过来。
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若有似无地以眼神相互纠缠着,渐渐生出一线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愫。
就在这时,行在他们前面数百丈的秦衔那支队伍已经来到大大敞着的西城门处。
尽管整个队伍有数千人之多,但因城门附近已被提前清道,前后空空荡荡,畅通无阻,因此他们的通行格外顺畅,不出一刻,便已全数入内。
秋芜远远地看着,不知为何,垂在厚实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
元穆安的眼中亦闪过一线暗芒,随即拍了拍自己被枯草碎屑沾染的袍角,以此向四下隐在行人中的护卫们传递讯号:
暂时按兵不动。
照他先前的部署,一直在前面的队伍里假扮他坐在马车里,从头至尾未曾路面的那个替身,就是诱他们出手的诱饵。
而城里的一切,也早就提前布置好了。
谢太后和元烨自以为掌握了金吾卫的一半兵力,又用各种手段从荆州调来了近万人,埋伏在城门附近的各个巷道里,只要圣驾一进城,便能如探囊取物一般万无一失。
殊不知,在回京之前,他已事先交代秦衔,从凉州军中抽调万人,其中一半分批先行入京,另一半则一路行在御驾之前,每到夜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一部分原本护卫着御驾的羽林卫,这些羽林卫则乔装改变,在原本驻守京中的羽林卫的策应下悄然入城。
一路下来,超过八成羽林卫和数千凉州军已先行埋伏在京中,再加上方才跟着秦衔进去的那数千人,他们的兵力比谢太后与元烨手中的更多五成。
更重要的是,刘奉和秦衔二人早已制定了入城之后,明暗两线齐动,内外呼应配合的法子,预备在半个时辰内就将逆贼全部拿下。
他要做的,就是在城外等待城内传来的消息便可。
“外面风大,还是上车去歇一会儿吧。”出于天生的警惕,元穆安不敢放松,以极其自然的语气对秋芜道。
胡大赶忙拍拍沾了干粮碎屑的手,起身小跑着来到马车边,替秋芜掀开车帘。
秋芜上了车,等帘子放下,又从窗户里稍稍探出头去,见元穆安就在离她不过三五丈的地方站着,这才放下心来,微微斜着身子枕在软垫上。
然而,还未等她的后背完全靠上去,后头原本只是不是有人行近、经过的宽阔道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几支相隔不远的队伍里,二十余名打扮成普通田舍郎的汉子同时从被骡子拉着的几辆板车上跳下来。
他们头顶用黑色的巾子裹着头发,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麻布衣裳,脚上踩着草编的鞋,此刻个个露出凶神恶煞的冷厉表情,顿时令一张张皮肤粗糙、其貌不扬的脸显得狰狞可怖。
“上!”
不知是哪个厉喝一声,这些人几乎同时从板车上铺的稻草底下抽出兵刃。
有弓箭,有刀剑,还有被斩了一段变短的红缨枪,铜与铁制成的尖锐顶端将冬日的阳光也映得森寒不已。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周遭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呆了一瞬后,不约而同地仓皇奔逃,引起一阵骚乱。
元穆安心中一凛,下意识朝秋芜那辆马车看去,想往她身边走,可脚步还未迈出去,又迅速被理智拉了回来。
难道他失算了,谢太后和元烨早已知晓他的谋划,在城外做了一个局中局,直接将他杀了?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万千头绪,最后化成一个坚定的念头:成王败寇,若真失算,他认了,只是不能牵连秋芜。
想到这儿,他收住脚步,站在原地,抽出自己的佩刀,随时准备应对扑上来的歹人。
他身边的那些暗哨亦应声而起,奔至他的周围,迅速缩小包围圈,预备替他将这些人抵挡在外。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们却并未朝他们这边来,而是齐齐朝着离他们三五丈的马车飞奔而去。
那是秋芜的马车!
胡大三人分站在马车旁,惊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吓呆了一般定在原地,直到被横在眼前的刀剑上闪过的寒光晃到了眼睛,才猛然反应过来,哆嗦着挡在马车前保护秋芜。
可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家丁,未曾见过这般阵仗,又只三个人,势单力孤,还未推搡几下,就被那些围过来的人制住。
眼看他们已接近马车,胡大凭着本能抬腿,猛地踢在拉车的马后腿上。
本就因周遭变故而躁动不已的马儿顿时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狂奔,一下便冲出这些歹人的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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