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左侧还摆着一张矮榻,榻上垫着柔软的垫子,一边的角上还搁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暖炉。
这是她让人替谢颐清准备的坐榻。
可是,此刻榻上空空荡荡,原本该舒舒服服坐在上面的谢颐清正跪在阶下,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姑侄二人沉默相对,仿佛在怄气,又仿佛在等着什么。
“四娘,你既然猜到了,我便不瞒你了,眼下正是最后关头,你一向懂事,难道真的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添堵吗?”谢太后的牙关紧了又松,似乎用力忍下了一口怒气,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冷冷扫向底下的身影。
谢颐清垂着脑袋,神色黯然,轻叹一声,摇头道:“姑母,颐清并非有意找茬,只是实在不想见姑母错上加错,走到再难挽回的那一步。”
她是前天入京的。入京当天,顾不得连日奔波的疲倦,当即便更衣梳洗,入宫求见谢太后,却被谢太后以近来不适,不便见外人为由挡了回去。
她左思右想,越发觉得事情不对,遂于昨日再度求见,这一次,不论谢太后如何拒绝,她都等在宫门外,不愿离开。
从白天等到夜晚,最后不惜跪在宫门外,这才等到了谢太后松口,让人打开宫门,引她入宫。
可入了宫,她仍旧见不到谢太后。身边的太监告诉她,再过一日,太后自会召见。
就是这一句,让她笃定,这一天里,必会发生大事!
她不顾礼仪规矩,避开往来的宫女太监,总算绕到清宁殿,见到了谢太后,冒着被狠狠责罚的风险,直言相劝。
只可惜,谢太后素来偏执自负,哪怕是一向亲近宛若亲生女儿的侄女,也难以劝动。
“四娘,我待你不薄,堂兄亦是你的亲生父亲,生你养你,于你恩重如山,而三郎——他不但辜负了你,让你成了京中闺阁娘子们口中的笑柄,还害了你父亲,害了谢家一门,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帮着他?”
谢颐清忍不住叹气,跪在地上的双膝酸痛不已,刺激得她无法再保持克制,斟酌措辞。
这两年里,她日日礼佛,时常布施,双膝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跪拜中变得脆弱不已。
“姑母,颐清不孝,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颐清成为旁人的笑柄,是因为姑母与父亲的一意孤行;父亲和谢家一门落到如今的下场,亦是咎由自取。”
她的声音变得冷漠而平静,仿佛根说的根本不是自家的事,听得谢太后一阵错愕,瞪大眼睛震怒地打量她。
“你疯了!”谢太后惊叫一声。
谢颐清抬起头,目光炯炯地对上她的视线:“姑母为何不想想,连颐清都能猜到的事,陛下当真会一无所知吗?陛下是什么样的性情,姑母身为母亲,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谢太后一怔,被尖锐的仇恨蒙蔽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清明。
是啊,即便母子多年失和,她仍旧知道,她那个儿子是多么谨慎细心的一个人……
“我……”
她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时,一名太监从外头扑进来,伏跪在地上,惨声道:“娘娘,外面、外面来人了,是刘统领……”
谢太后唇角一颤,喃喃道:“晚了。”
第87章 回宫
◎我会试着更坦诚一些。◎
城外的官道上, 天子近卫们迅速捉拿住突袭的刺客,随即赶至山林边。
元穆安躺在地上,一只手的手背上已被地面磨地血肉模糊, 那条被扭曲的腿更是显得怪异而刺目。
“小心, 郎君恐已伤到筋骨了。”秋芜赶紧让开些,好教他们靠近了仔细查看元穆安的伤情,同时不忘叮嘱他们小心些。
“在下明白。”为首的那名侍卫表现得格外沉着, 简短应答后, 便半跪在地,伸手自元穆安的脖颈处开始, 一点点摸着往下检查,“主子且忍一忍, 在下得罪了。”
摔伤之人, 不可冒然挪动,得先弄清身上的伤处,才能在挪动时小心避开,以免断骨刺穿脏腑。
他们都是军中之人, 又常年跟在元穆安身边保护,自然也学了一手紧急之下处理内外伤的本事。
元穆安点头,忍痛任由手下人检查,同时抬手指指秋芜:“找一辆马车来, 让娘子先上去吧。”
正是凛冬, 他们又在城外, 四下除了那片光秃秃的山林, 毫无遮蔽, 一阵一阵的北风袭来, 卷得人瑟瑟发抖。
秋芜方才与他一同从马车上摔下来, 即便有他竭尽全力护着,定也受了些外伤,加之方才两人都紧张不已,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被风一吹,定觉得寒意难挡。
两名护卫立刻领命下去,寻找沿路的百姓借马车。
附近的百姓们都被方才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眼看事情似乎已平息,这才缓过神来。有热心人主动上前,将自家的马车借出来。
两名护卫道谢后,奉上不菲的钱财以为谢礼,又为他们寻到可以捎带一程的人,随即便赶着马车回来,要请秋芜上去。
秋芜担心元穆安的伤势,不愿先上车,待那名替元穆安验伤的护卫大致查过一遍,表明除左腿因底下那块圆石的阻碍,自小腿肚处骨折了以外,其余多是外伤,这才暂且松一口气,接过其他侍卫才从损毁的马车中找回来的行囊,先行上车。
元穆安受了伤,不能骑马,必也要用马车送回城中,她想了想,从行囊中将几件厚实柔软的裘衣取出,一件件铺在硬邦邦的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