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的确是要在京中留一段时间,不知道钟家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她,让她记恨的不行。这丫头,愈发小气了。”刘浔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至于送行,也罢了。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我也不耐烦听。”
顾夜来知道刘浔的来去随心的性格,便只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后,刘浔突然开口问道:“白日里那案子,你怎么看?”
顾夜来有些诧异他会突然拿这件事来问自己,随口答道:“不是说林家小公子欺男霸女?直接交由京兆尹府细查不就成了?虽说先前京兆尹府一直推诿,但如今由孟弈提出,总不会再……”
“嗯?”
“先生是说纵然有孟弈在,只怕京兆尹府也会偏帮着林家?”
“再想。”
见刘浔并非随意一问,顾夜来收敛了自己随意的态度,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这件事上,孟弈必然会与林家处于对立面,今日之事孟弈强行将先生与他拉到了一条船上,便是逼着林家同时对上翰林院与逍遥王府。而且此事林家并不占理,只怕就算京兆尹府想偏帮林家也帮不成,毕竟经今日一闹只怕京中知道此事的人愈发多了。”顾夜来原本只是暗自猜测,说到后来语速快了起来,“或许孟弈早就有此准备,既要先生参与进此案,又要旁观之人将此事传出去,保证舆论的偏向。”
刘浔听了她这番话,颔首道:“你可有想过,孟弈究竟是站在哪一方吗?”
当年钟、林、孟三家互相牵制,后来孟家败落,便只剩钟家与林家分庭抗礼。而楚家居于江南,素来忠于圣上,从不拉帮结党。朝中大臣多依附于钟家或林家,也有一部分如同楚家一般持着中立态度。
而孟弈,众人皆知他的姓氏虽为孟,但却与三年前败落的孟家没有丝毫关系,不然也不至于毫发无伤。孟弈自六年前新科及第,得圣上御笔朱批点为状元,便一路官运通畅,如今居于翰林院首。这些年他从未表现出半分偏向钟家或林家的意思,倒是与楚家交好,众人便皆以为他如同楚家一般。
顾夜来在他的姓氏这一问题上自然是知晓的更为详细一些,但其他便也只是这三年来零星听来的。孟弈为官多年风评极好,她便也只如同众人一般认为。到如今,刘浔直接问出了这一问题,顾夜来才发现自己从未认真思虑过。
“世人皆道孟翰林为官清廉,尘外孤标……”顾夜来有些迟疑,“先生以为呢?”
“孟家当年为何突然遭劫,你自然是知晓是何缘由的。”刘浔突然问了这么个像是毫无干系的问题。
顾夜来点了点头,孟家百年世家几乎全部赔在了那一浩劫中,其中缘由只怕天下人都清楚的很。
事情要追述到十三年前,孟家的大公子孟苟是当时的冠军大将军,奉命出征楼国。楼国不过一介边陲小国,自然是无力抵挡大楚的强兵,最后落得国破的下场,而孟苟也因此得到了封赏。
三年前,突然有人翻出了旧事,说当时孟苟年少轻狂,手段极其残忍,为了军功拒收降书。最终围城一月有余,坑杀楼国数万兵卒与平民。纵容手下入楼国皇室宫殿随意纵火劫掠,私藏无数珍宝隐而不报。
并以此事为机,掀出数件旧事,罗列了孟家大大小小三十余宗罪名。骄奢淫逸,目中无人,不敬圣上,隐匿钱财不入国库……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圣上震怒,下令严惩。
“那件事中钟家受益颇多,你也是知道的。”刘浔见她又点了点头,问道,“你可曾想过为何时隔多年,楼国那件事会突然被人捅出?”
顾夜来一窒。
她闭了闭眼,想起来十三年前自己父亲随大军凯旋时身边跟着的有些冷漠的少年。那时他眼中偶尔会有着像是孤狼一样的狠厉的光,但又转瞬即逝。
父亲对她说,这是自己救回的孤儿,又为他取名为孟弈。
后来他二十而冠,取字“长忆”。
到如今,众人只知他是温文尔雅的翰林院首。
“我想说什么你应当是明白的,但我也并不能十分确定。我只是给你提出这一点,让你有所戒备。他日我离京之后,若你与孟弈能再无交集那最好,”刘浔的声音响起,有些淡漠,“若是逃避不了,你只能对上他,不可掉以轻心。”
顾夜来沉默片刻,答道:“弟子明白。”
☆、因果苦(一)
夜色已浓,音韵坊的后门高悬着一对素色的纱灯,观云静静地站在门侧候着。
待到逍遥王府的马车停下,她便上前扶了顾夜来下车。
顾夜来看着马车缓缓驶走,开口道:“阿棠可还好?”
“我刚放琴时遇上了听雨,她说白姑娘已经睡下了,晚膳用的也还好。”观云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姑娘伤心难过是在所难免的,但她素来是分得清轻重的人,断然不会自毁的。”
顾夜来点了点头,神情中有些疲惫:“她能这样那自然是很好,我也无需多加忧虑了。近日可还有其他事情?我在西山呆的实在是有些久……”
“最近应没什么应酬了,只是姑娘的伤药用完了,只怕明日得去久姑娘那里了。姑娘的嗓子,也该再让久姑娘看看。”
“那就这么着吧……”
从西山回来,顾夜来便卷进了无数惹人头疼的事情中,一件又一件,应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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