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我一定好好跟着相公们为国效力,内修文治,外建武功,海晏河清,国祚昌隆。”脱脱眉毛乱飞,像模像样说道。
李丞老神在在把胡须一捻,赞许颔首,不厌其烦耳提面命一通,才说:“那两个大男人在酒楼请客,大家共事一场……”
“我去,我去!我请客!”脱脱忙不迭抢说,“我请大家吃顿好的!”
李丞乜她,顺手拿起手边的镇尺敲她脑门:“你就算了,钱拿出来算添一份,这正是我要说的。你呀,到底是姑娘家,日后还要嫁人的,做事归做事,不要总有事无事往男人堆里扎,低调,低调懂吗?”
“男人能做的,我也能呀,去酒楼我怕什么?论喝酒,论打双陆,平日你们谁赢过我?”脱脱不服气辩解,李丞啧啧两声,又敲她,“你到中书省,可不要给我这个样子,千万别相公说一句,你有八百句等着。”
脱脱摸着脑门,小声顶嘴:“知道啦知道啦,好啰嗦。”
说完,不忘给他行了个正经的稽首大礼:“下官承蒙李丞关照,才能有今日,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教诲。”
她含笑抬眸,“我没阿爷,李丞待我似阿爷,就受我这一拜吧!”
李丞是见惯她淘气的,这么瞧她,嫩白的额角上那些细小的绒毛都没褪尽呐……他莫名有些忧伤,眼睛想流泪,却故意板着脸轻斥说:
“少拍马屁,若被我知道你在中书省不跟着相公们好好做事,我可就当不认识你春万里这个人。”
脱脱一昂头,可谓是万丈雄心踌躇满志。
她没跟同僚们去酒楼摆席,径自回家。崇化坊毗邻西市,惯常热闹,脱脱特意买了些熟食蜜饯,又沽了酒,一路骑驴,行走在绿槐影下好不惬意。
家里没什么变化,阿蛮光脚洗衣,晾衣绳上飘满夏日轻薄衫子,一只花狸,正懒洋洋眯眼打盹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脱脱一路走来,心情大好,说不出的高兴。阿蛮见她神采飞扬,一手的货,顿时眉开眼笑,精神奕奕跑过来问:
“怎么样,你考进中书省了吗?”
脱脱笑嘻嘻的:“那是自然,我春万里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从今往后,我就是中书省的藩语译人啦。”阿蛮欢呼一声,手舞足蹈地旋进了屋子,尖叫着告诉李横波。
很快,阿蛮给脱脱烧了一锅热水,她沐浴更衣,洗去风尘,神清气爽地在那擦头发。
白木坐的小几在树下一摆,拿过竹篾垫子,几人盘腿围坐给脱脱开个庆功宴。席间,脱脱吃酒吃的东倒西歪,李横波说什么,自然成了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她打着酒嗝,说道:“成德张弘林病故,要派使团去慰问,姊姊,我也是使团中的一员呢!”
李横波眼里满是诧异:“你?”
脱脱哼唧说:“大概是因为河北多胡人习气,外族人多,所以朝廷要派我这种机灵的使者吧。”
既然如此,李横波更要好好教导一番了。她听得头昏脑涨,只管吃煮的羊肉,热气腾腾,出一身淋漓大汗,不知有多痛快了。
等到两眼饧饧,脱脱听李横波在耳畔提醒自己中途别忘写信,她嘴里嚷嚷两句什么,答应了。
翌日,脱脱准备先到典客署等任命状下来。
路途不近,她困得东倒西歪可还是在三更三刻就掐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潦草洗漱,从绳上扯下一夜就干透的衣裳,戴好幞头,脆生生说句“我走啦”,看阿蛮打着呼噜,睡如死猪,只在李横波的相送下道了别。
早早到含光门,人不多,三两散落着聚在一起私语,脱脱哈欠连天,眼中泛泪,又等片刻,五更快到了,人多起来。
对过门籍,众人打起精神准备视事,后头,一干穿圆领窄袍的不良人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署前。
为首的不良帅,三十余岁,宽肩细腰两道浓眉虎虎的,走上前,开门见山就要见李丞。
脱脱跟众人一样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很快得知,昨夜酒楼竟出了事。考上藩书译语的同僚徐良,溺死在了井中。
人泡半宿,这么热的天,白肿着飘上来已经变了形。会食时说这个,实在渗人,脱脱一声不吭扒拉着汤饼,心中很不是滋味。
徐良人勤恳本分,干净爽利,今年刚好三十五岁,相公们也看脸,不仅要有本事,更要长的周正,不能尖嘴猴腮歪鼻子斜眼,看上去一脸鼠相。
众人一面惋惜,一面又暗自感慨康十四娘好运气,徐良一死,她便要递补上了。这谁能想到呢?
脱脱无精打采,还是强作精神恭喜了康十四娘,她人永远宠辱不惊的做派,脸上淡淡的:“日后,你我又能在一处共事了。”
脱脱伤感说:“徐良大哥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吃多了酒?”
康十四娘平静说:“不知道,也许是乐极生悲,或者,这就是他的命。”
脱脱觑着康十四娘,蓦地,想到她昨天说的那番话,心中惘惘,等见到谢珣,半点都没高兴起来。
“接到任命状了?”谢珣收拾些手头零碎,见她呆若木鸡,手中那一柄纨扇垂膝头动都不动。
“典客署死了个刚考上藩书译语的同僚。”脱脱酸酸说道,“白天的时候,徐良大哥还在跟我道喜。”
谢珣已经听闻,回道:“世事无常,不过死的是官署的人,县衙会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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