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见状,问谢珣:“台主,还要泼水吗?”
谢珣喉结上下动了动,面色冷淡:“再泼。”
外头进来狱吏:“回台主,太子殿下遣人来了。”
来的是东宫太子宾客,人进来,一眼扫到地上的女犯,对谢珣一拱手,说:“殿下听闻谢台主在审案,本不宜干涉司法,但此人是文相公所认义女,殿下说了,相公一生为国理当善待他的遗孤,若是清白,殿下打算纳此女为良娣,事后自会上奏陛下。还请谢台主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先不要虐待疑犯。”
谢珣表情很不好看,“殿下消息倒灵通,文相公认义女的事情没几人知道,殿下却清楚,他这个时候跑来要疑凶做妾,干涉我办案,还要给我扣虐待疑犯的帽子,你回殿下,就说我说的,臣的御史台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手画脚。”
太子宾客见他脸色不好,愈发客气:“不瞒台主,殿下看似是文相公的缘故,最重要的是,殿下不忍见陛下因文相如此伤怀,想让陛下得些安慰。自然,若是尘埃落定,此人真是凶手,必要按国家法度,绳之以法。”
太子从来谨小慎微,他是鬼迷心窍了吗?谢珣桃花眼一眯,平静看着太子宾客:“你是东宫属官,应该清楚,朝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东宫最该避嫌,自有陛下和文武百官来处理。这次,事关重大,东宫却急于出头,你们这些人不劝殿下,却亲自跑来,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吗?”
这一语,恰好触动太子宾客神经,他无奈说:“谢台主所言,句句中肯,我们如何不知。只是这回,殿下一反常态铁了心似的,在下和同僚们也无办法。”
谢珣眉头微微皱着:“你回去吧。”
地上,脱脱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只听见有人说要救她,她吃力睁眼,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手臂是使不上劲了,腿还是好的,脱脱闷哼一声,冷汗湿透,像蠕动的虫子一样慢慢站了起来,因为失去平衡,滑稽地可笑,一双眼,凶狠瞪着谢珣:
“只要我不认,你就是乌台主,也不能现在就让我签字画押,给我定罪,我要先回牢房,你有新证据再审我不迟。”
她意志出奇的坚韧,寻常人,早缴械投降,脱脱痛的身子不停颤抖,她不是没受过伤,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有人能为她接骨,再好生睡一觉。但前者是不奢望了,后者,却还可以争取。
谢珣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明明痛到满头大汗,却不吭一声,一张唇,早咬的稀烂有嫣红的血点缀着,衬的那张小脸比雪还要白。
他觉得有双手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目光收回,对吉祥说:“先把她下到狱里。”
牢房也不是第一回 来,熟悉的破毡和稻草,熟悉的酸臭味儿,顾不得那么多,脱脱小心挪着,坐了下来,身子往墙壁上一靠,轻轻透口气,央求吉祥:
“能给我口水吗?”
她流太多汗,也流太多泪。
吉祥摇头:“我做不了主,这个,要问台主。”
脱脱冷笑一声,死也不想去求谢珣的,但她还要活,一股巨大的屈辱涌上心尖,让她从脸到耳朵根倏地烧了一路:
“劳烦大哥替我问一问谢台主,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双唇蠕动了下,血迹粘连出撕扯的痛,“再给我块饼。”
不知过了多久,脱脱迷糊中听到牢门开的声音,一碗水放到地上,却没饼,她瞬间明白了,谢珣就是要折磨她,不让她死而已,所以只给了水。
她眼睛忽的就涨起来,恨意滔天,一想到他高高在上肆意践踏自己的场景,脱脱眼睛都红了,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她心中的怨恨没办法再多一分,人像被大鼎煮着,从里到外都沸腾透了。
两只手臂不能动,她像小猫一样,匍匐下来,小舌头一伸,不停地往嘴里舔卷,又疼了一身汗。
腔子里终于不那么干,那么粘了,混着她嘴巴上的血水一起咽了下去,咸咸的。
脱脱蜷缩在角落,脑袋放空,她实在没力气了。谁害她,谁负她,统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先睡一觉,明天再想明天的法子。
可双臂开始发热,痛的她绝望死了,她闭着眼,眼皮都在抖。终于,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没有出声,出声会消耗体力,她就这么歪着脑袋,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汹涌往下淌。
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想念谁,脑子混沌转一圈,呢喃了句“阿蛮妹妹”,鼻子抽了几下。
空气中忽飘来一阵木樨香,脱脱猛地睁眼,是谢珣,两人目光相触,她有些怔松,一双乌黑的眼直愣愣看他片刻,等反应过来,脱脱立刻忍痛挺直腰板,眉眼写满警惕和桀骜。
又恨自己满脸泪水要被他瞧见了,无奈手不能用。
抢先一步在他开口前张嘴,她剜着他:“我不怕你。”
谢珣没说话,把带来的东西在地上一放,手指先摸上她的右臂,脱脱下意识用脚拼命蹬他,惊恐得声音都跟着尖锐了:
“你要把我胳膊拧掉吗?你不能用私刑!”
谢珣乌沉的眼猛地抬起,只一眼而已,复又垂首,手指在她右臂断骨处反复摸寻,先轻后重,等两头相对,趁她不备,骤然发力,脱脱耳畔听见咔拉两声顿时惨叫不止疼得两腿直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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