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适之一本正经,莞尔而视:“没有,我看在妹妹眼里,世上只有一个郎君,紫袍玉带,政事堂首相是也。”
一张清秀面孔上颇含意味。
崔仙蕙嗔哥哥一眼,转手掐了朵蔷薇花在手中轻转,低语说:“文相公这一去,谢台主就是做了中书令,只怕也难能高兴。”
“还没做人家的媳妇儿呢,就开始操这个心了。”崔适之笑,崔仙蕙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阿兄不也是吗?文相公遇刺,大家都不好受,其实,你要去御史台,我是替你高兴的。”
“为何?”
“御史难做,是要得罪人的,听说谢台主也不好相处,为人严苛,阿兄舍得一身剐,这个时候打算往东都跑,我很佩服,不愧是我崔家的子弟。”
她视线停在兄长脸上,眼含殷殷,“宦海风浪中,愿阿兄自始至终都能守住初心,一展所长,为国为家。”
崔适之望着妹妹,柔和目光中有怜惜:“我妹妹这样识大体,明大义,其实跟谢台主最般配了,真不知他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
一席话,说的崔仙蕙又起了淡淡怅然,陷入沉沉心事中,面上却很轻松一笑:“男女姻缘,可遇不可求,我明白。”
远远的,崔皓见兄妹俩还在凉亭说话,走过来,和崔适之谈起御史台近况,又说到文抱玉,唏嘘连连,见崔仙蕙一双清丽的眼十分专注,犹豫片刻,说:
“蕙儿,阿爷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记挂着小谢相公?”
崔仙蕙微怔,没开口,似是沉默。
“我在朝中,听到些风言风语,不知真假,是说小谢相公的私事,他的亲事,恐怕不能成了。”崔皓也不太能拿的定主意,爱女心切,忍不住说出口。
崔仙蕙手里的帕子攥了攥,旋即,又冷静下去:“是文相公的缘故?那谢台主一定很伤怀。”
“我就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还心肯,等文相公的事情告一段落,阿爷大不了拉下脸再去请人去说。”崔皓心里是十分钟意谢珣,如今,入省共同理事,日子久了,关系自然会更进一步,有些事,到时反而有机会提。
崔仙蕙闻言,像是思忖,良久,才抬起脸冲父亲微微一笑,轻点了头。
日暮将尽,谢珣人还在台中,击钲声响过,他起身朝台狱来。
杨絮飘飞,莺歌燕舞,日头一日比一日暖,脱脱窝在臭烘烘又热气腾腾的牢房里,拼命踮脚,两只眼往高窗外瞧,她渴望春光,如此明媚的春光。
听到身后脚步声,脱脱嘴角不屑一笑,也不转身,虚弱的嗓子开口哼起小曲儿来,依旧声如鹂转:
“闷恹恹独坐在荼蘼架,猛抬头见一个月光菩萨,菩萨你有灵有圣与我说句知心话。月光华菩萨你与我去照察他,我待他是真心,菩萨,他倒待我是假,咒也要咒死他。”
旁若无人的,唱完坐下来,头一低,用脚扒拉开讨人厌的破毡--她宁肯睡地上,脸对墙,继续哼唱。
谢珣什么都听见了,他站在栅栏外,隔望脱脱,纤秀的肩头如故,胳膊不方便动,可两只脚却不安分地翘着,稍微有点精神,还是个活泼泼的样子。
脱脱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心中冷嗤,我才不会让你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模样哩……她肚皮瘪瘪的,谢珣不给她饱饭吃,送来的粗饼,简直要把喉咙刮烂。
没多大会儿,吉祥疾步赶来附在谢珣耳畔私语几句,他神情一动,抬脚离开了牢房。
脚步声远去,脱脱慢慢坐起,她人都臭了,头发胡乱蓬着顶几根稻草,身子还是疼痛不止,血半结痂,碰到凸起的墙壁疼死个人。
小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可眼珠子漆黑,是活的,她靠在墙壁上忽的回过神,挪到栅栏前,开始喊人:
“我要见谢台主!”
第52章 、劳燕飞(5)
康十四娘的尸首直接被送到的台狱, 金吾卫发现的,谢珣赶到厅堂,听吉祥禀事:
“尸首是在一户人家院中被发现, 致命伤在脖颈,为利器所刺。”
“台主,我们先前没有捉到的康十四娘, 没想到,她竟然也被人杀了。”
吉祥把一枚绣囊给了谢珣,“她手里紧攥着这个。”
闺阁刺绣, 看起来很寻常没什么特别之处,谢珣掂了一掂, 吉祥心细如发, 指着绣囊说, “台主,绣囊的手法, 和在安化坊搜罗到的女红物件如出一辙,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会不是是李横波?”
脱脱和阿蛮都不精于女红,谢珣一贯淡漠的声音响起:“是李横波,她做过教坊女, 长安查不到她的底细了,但想必洛阳可以。也许,她本是在长安, 牙婆又将她卖去了洛阳。”
“洛阳?”
安化坊搜到些散落诗文,写的晦涩难懂,是李横波的字迹,但笔笔如刀, 仿佛含着泼天的怨恨但又隐忍不发。里头反复提及的一处,便是东都。
谢珣正在沉思,狱吏来报:
“神策军张将军要见台主。”
“哪个张将军?”谢珣狐疑,他是文官,和神策军一向保持着合适有分寸的距离。
“成德节帅张承嗣的叔父。”
原来是他。谢珣和吉祥对视了一眼,文抱玉遇刺,怀疑的苗头一直指向成德,一来魏博归化;二来幽州朱山病逝正闹内讧,幽州又有边防压力,契丹横行,没有太多精力和长安拉扯;三则文抱玉遇刺前,张承嗣的牙将刚被轰出长安,不知回去说了些什么,张承嗣便立即给皇帝写了奏章,大放厥词,肆意诋毁首相,很猖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