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适之看谢珣神色,轻声提醒脱脱:“让相公先回趟留台换洗一下吧。”
脱脱倒不乐意当个没点眼力劲儿的人,跟骨咄一打眼神,心里还有一肚子话要问谢珣,装作体贴:
“那相公先回吧。”
她一路跟着他,回到留台,东都的御史台明显萧条,庭院外观看还算气派,可到里头,一脱靴子,地板吱呀吱呀乱响,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一脚就会踩出个窟窿,拔不出来。
谢珣人在屏风后换衣裳,脱脱等着,有一瞬间的迷惘,这情形好眼熟呀,仿佛就在昨天,在谢府。
她晃晃脑袋,把这些小情小爱都摇出去,她还要正正经经做官的。
“是不是留后院的人往南跑了?”她两手托腮,看屏风上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琢磨了遍舆图,东都的西南全是山好隐藏,而且,我觉得城外他们应该有应援,城里留后院闹事,一旦起来了,外头再攻进来,这么里外一夹击……”脱脱忽然住嘴,谢珣出来了,他一双眼睛好黑好沉,深深注视着自己。
她慢慢把手放在案上,心里不舒服,很凶瞪他:“你看我干什么?”
谢珣换了身洁净常服,没戴幞头,人坐到她对面,问的是风马牛不相及:
“枇杷好吃吗?”
“你有病呀,”脱脱一脸莫名其妙,随即明白了,轻慢一笑,“原来,中书相公眼这么尖,大老远的,就看见我吃枇杷了。”
她不忘促狭一把,雪白手指一点,红唇撅起:“中书相公想知道枇杷什么味儿的,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柔弱无骨的小身子往前一倾,有些暧昧地朝他脸上吐气,“想吗?你想尝尝是什么滋味的吗?”
她身上清甜气息就在鼻底萦绕,谢珣眼睫一垂,欲要靠近又分明克制:“你坐好,胳臂不要乱动。”
“你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当初,可是又打又用冷水泼,我差点死在相公手里呢。”脱脱嘴唇离他越发近,吐气如兰,温热的呼吸几乎喷洒到他脸上来,语气又冷又缠绵,“我跟狗一样在你眼皮子底下趴着时,好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了,收起你那些假惺惺的关心。”
话说着,嘴唇险险碰到他高挺的鼻,谢珣抬眼,两人的眸子都黑的发亮,他呼吸有些急迫,鼻音变得重:
“脱脱,我……”
脱脱吃吃轻笑,眼角眉梢,是浑然天成的妩媚灵俏:“你什么?你想亲我,我知道。”
说完,一口咬上了他嘴唇,狠狠的,不是亲吻,就是扑咬。谢珣疼的微微蹙眉,放任着她,等嘴里一股咸知道被她咬流血了,脱脱松了口,似笑非笑看着他:
“疼吗?”
谢珣没说话。
“跟我当初的疼比起来,差远了。”她深提口气,小拇指一翘,擦去自己唇上他的血渍,若无其事抹在了他衣襟上,“谢珣,你失去老师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无父无母,想必孤孤单单的吃过苦。你把文相公当阿爷,我只要想一想,都替你难受。可是,我为人十几载,所承受的痛苦绝不会比你少,”她语调刚变得伤感,旋即笃定起来,“我不做不着边际的瞎梦了,这一回,我要是立了功,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在陛下跟前说几句公道话,我虽然身份不高贵,但要活的清清白白的。”
谢珣情不自禁摸到她的手,“你已经立功了,不要冒险去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脱脱冷冰冰把手一抽,沉下脸:“我说过了,你不要摸我。”
“我想摸一摸你。”谢珣耳朵一热,脱口而出,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这下惹炸脱脱,她噌的站起,睥睨着他:
“你配吗?”
谢珣人很快平静下来:“我也说过,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你还说你爱我,要对我好呢,我根本不会信你!”脱脱随手抓起茶碗,凉茶泼他一脸,“中书相公清醒些,现在,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本来两清。但日后,你我怕还是要同朝为官,你放心,人前我还是会尊称你一声中书相公,可私下里,你我再无情分可言!”
她掷地有声,不给谢珣再啰嗦的机会,拾起最开始的话头:“我没工夫跟你说男女私情,留后院的人离开洛阳城,既然走不远,你打算去追吗?”
谢珣看她摆起了官人面孔,目光柔和:“去,我已经让吕留守增派人手了。”他人又渐渐冷起来,“云鹤追不会这么容易罢手,你刚才分析的对,他们外头应该有应援,而且,就在西南方向。”
脱脱眼珠子转的贼溜溜快:“可是,西南山高林密,好藏身,可不好找人,我听崔御史说,那里头住了许多猎户。”
她眼睛倏地放光,“留后院里是不是有他们招来的猎户?”脱脱一个兴奋,踱起步来,“我明白了,那个老和尚保管有问题,他不要租金把田给猎户种了,就是为了拉拢这些青壮的汉子,好替他们卖命!”
谢珣赞赏地冲她微微一笑,脱脱一扭头,对上他柔情蜜意的两只眼,旋即避开,一脸郑重:
“不用点巧法子,官府哪怕悬赏重金,恐怕,没人敢去。”
她揶揄地瞥眼谢珣,“你敢吗?”
“我敢不敢不用你操心,但,我不准你胡来。”谢珣看她那个不安分的模样,心知肚明,当下戳破她,“你一得意时,眉毛眼睛都是飞的,此事凶险,我不会让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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