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锤落下,净空的骨头尽碎,人晕厥过去。谢珣将铁锤一扔,目光越过吉祥,对吕次公说:
“净空在洛阳经营许久,官军中必有细作,这个案子,务必详查,严查。”
“下官这就将人都带回去,请中书相公委派留台的御史协助审案。”吕次公恳请道。
谢珣当下做了些安排,吉祥靠近低语:“台主,云鹤追不见了。”
从过来到现在,没见云鹤追的身影,谢珣已有预感,狡兔三窟,云鹤追和李横波两个要犯竟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奇耻大辱。他一个人默默走进堂屋,查看了番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过吃喝用度最寻常的一些痕迹。
“台主,要不要在山里搜一搜?”吉祥紧跟着他,两只眼很急切。
谢珣慢慢又扫视一圈,摇头说,“不用,一来范围太大,二来他们肯定已经逃走了。”
吉祥懊恼地抓了下幞头:“他们这一逃,后头指不定能干出些什么。”
“东都的计划未成,吕次公会加强戒备,”谢珣透过窗子看院里被押解的留后院军士,嘴角扯了扯,“他们不会再打洛阳的主意。”
吉祥的脑子紧跟着谢珣的思路走,目光闪动:“长安他们也不会再轻举妄动,这么算,眼下他们有可能转战淮西?”
“云鹤追未必就是平卢的人,”谢珣不置可否,“他能辗转河北,就能辗转平卢,当然,天下之大,他哪里都能去。”
人被押回城,脱脱在山路上看到蜿蜒的队伍,眼睛顿时雪亮,按捺不住雀跃朝人群跑来,两只眼,等找到谢珣的身影时,第一句就是:
“你抓到他们了吗?”
这个他们,谢珣当然明白指的是谁,他略摇首,对上脱脱那双失望的眼,没过多解释。
一行人回到城中,脱脱疲累至极,问了两句骨咄的情况,草草扒拉两口饭,胡乱擦把汗,和衣就睡。
这一觉,睡得极香甜,人再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她揉了揉眼,发了片刻呆,忙不迭趿拉着双履跑出来,刚到杏树下,见崔适之带着杂役过来--要给她送饭呢。
崔适之看她脸上伤痕犹在,头发乱着,别有一番娇柔可怜模样,但却没多少心情欣赏了,温和说道:
“你醒了?台主命人给你送些饭菜。”
脱脱没留意到他的细微变化,而是急切发问:“你们审出点什么了吗?”
“台主和吕留守亲自审的,”崔适之让人把碗筷摆在了树下石案上,点了灯,“外头有风,凉爽些,你在这儿吃吧。”
脱脱一屁股坐下,她饿了,抓起饭团子往嘴里塞,瓮声瓮气问:“他们都招什么了,你知道吗?”
崔适之摇摇头:“我还不太清楚。”
脱脱这才察觉他神情有异,吞咽了一大口,噎的脸微红:“崔御史,你不大高兴。”
“我父亲突然中风,我很担心,母亲和妹妹衣不解带在家亲自照料,我却不能在眼前尽孝。”崔适之没有隐瞒,眉宇间,是克制的忧愁。
脱脱闻言,有些错愕:“崔相公拜相没多久呀,陛下肯定还等着好好用他打藩镇呢!”
崔适之轻轻叹息,脱脱很识相闭嘴没有聒噪,只柔声说了句:“你别太担忧啦,想必,我们很快就能回长安。”
“中书相公知道吗?”她小心翼翼瞥了崔适之一眼,见他点头,心里不知想到什么,默默把饭吃了,洗漱完,先去探望骨咄再去中书令厅找谢珣。
厅里,烛火幽曳,一切都笼罩在似明非明的光线里,脱脱一撇嘴,东都好穷呀,不舍得多点些灯。
她百无聊赖歪在榻上等谢珣,等的不耐烦了,蹑手蹑脚出来,一问杂役,得知谢珣刚用上饭,和吕次公一干人等。
脱脱挑了灯,裙裾婆娑,一路来到饭厅躲在门口朝里张望了番:觥筹交错,人语交杂,谢珣果然正襟危坐正和人推杯换盏,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天上有月,只不过月色不大好,雾蒙蒙的,脱脱心里忽倍觉惆怅:官场,到底是男人的事,她想立功,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情没成,自己倒搞砸了一堆……
没人会真的明白她费了多少苦心,脱脱怅然往回走,问杂役讨了壶酒,自己闷闷不乐坐在廊下连酒盏都不要,直往肚子里灌。
这是东都人自酿的土酒,前劲儿后劲儿都大,刚上来,就顶的脑门发热。脱脱喝的嘴角水光晶然,对着月亮,唧哝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怎么不会念诗?李太白的诗天下人谁不会念两句?她还会背文相公的诗哩……脱脱抱着酒壶,怅对一轮月,心思飘忽地厉害。
不知喝多久,酒壶见底,脱脱醉态可掬地晃回令厅,脚下如踩五彩祥云,颇有羽化登仙之感。
人扑到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里,她用头使劲去磕:“走开,不要挡我春万里的道。”
谢珣看她一副小混混做派,酒气熏天,皱眉说:“谁让你喝的酒?”
脱脱迷茫抬头,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人摇摇欲坠,被谢珣掐着腰揽定,好半晌,她才冲他叫唤:
“我要替文相公报仇!”
人张牙舞爪起来,谢珣把人抱回去,往榻上一放,拿温水浸了手巾给她轻轻擦了手,擦了嘴,脱脱喉咙像着火,骂道:“什么破酒,燎喉咙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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