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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鹤追心里嗤笑,双手一张,在火光上轻轻烘烤:“节帅何必杞人忧天,想那么远。朝廷打一个淮西,尚且焦头烂额,谁胜谁负不好说。节帅先上个表吧,就说自己愿意进奉以资军需,朝廷正缺钱,我敢打赌,皇帝不但会要了节帅的钱,还会给节帅加官进爵。”
    说的归道临心里一动,蓦地哈哈大笑,心情转佳:“我听云公子的。”
    旁边,沉默煎茶的李横波始终没发话,等云鹤追一走,归道临的手顺了顺她乌黑的秀发:“别忙了。”
    李横波把一盏热茶捧给他,头一偏,躲开了归道临的手。他哼哼一笑,有点悻然:
    “何必这么倔呢?”
    李横波面无表情,把头发拢起:“我说过了,对节帅会一生忠诚,节帅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总惦记我一个残余之人?”
    她面容依旧姣好,冷漠间,别有一番清愁,归道临虽然好色但没有勉强女人的习惯,话头一转,谈起正事。
    “我想让云鹤追去试探下淮西陈少阳的态度,官军逼近郾城,形势大好,我不知道现在陈少阳是什么想法。”
    屋里,还留着云鹤追衣袍上浸染的沉香,李横波嫌恶地一掸衣襟,她告诉归道临:
    “云鹤追这个人,很不老实,巧言令色之徒,是有真本事,但不得不防。”
    归道临轻慢一扯嘴角:“是生了颗虎胆,刺杀文抱玉这样的主意,是一般人能敢想的吗?不过,他是无源之水,一个孤穷之人,唯一能靠上的也就是这儿了。”他手指了指脑袋,“我这就把他派淮西去。”
    说完,归道临目光森然扫过云鹤追坐过的蒲垫,“他敢动一点歪心思,我随时都能弄死他。”
    归道临脸上的神情,李横波又熟悉又陌生,来不及恍惚,外面有人进来传递消息,归道临匆匆把竹筒中的书函取出,浏览完毕,忽然笑起来:
    “有意思,太子的人都出马了,连东宫都尚且不再避嫌,可见,皇帝手里是真无人可用了!”
    临近年关,太子詹事李岳上表要求奔赴淮西西线战场,北线在大将李清泉的带领之下虽胜了一场,但西线却接连一败涂地,朝廷已经三易主帅。
    李横波默默看完书函,很平板地回应归道临征询的目光:“李岳的父亲,是先帝年间名将李盛,曾在奉天之变中击败当时的幽州军,收复长安,迎回天子。当年庙貌如故,说的就是李岳的父亲。”
    一听是李盛的儿子,归道临表情有些复杂,“老子英雄儿未必好汉,他爹是名将,他做太子詹事,不过是个闲职,我看这不过是东宫想借机出头,不知哪个谋士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不足为惧。”
    这些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李横波,归道临满不在乎把书函举手烧了。
    李横波站起身,一拱手:“属下愿亲自往西线去打探军情。”
    天寒地冻的,归道临很诧异,旋即笑道:“何必去吃这个苦头,你已经帮我不少,新年了,好生过个年吧。”
    似乎对这样的关怀毫不领情,李横波只是摇头:“云鹤追太狡猾,他固然能成事,也能坏事,若是有异动,我替节帅去会会陈少阳,还请节帅为我手书一封私函,算是我见陈少阳的凭证。”
    归道临稍一犹豫,虽然答应下来,但还是提了句:“之前,文抱玉刚死,长安传回消息说,崔皓想亲自往前线来,皇帝没允许。你觉得,要是这么打下去,朝廷会不会派他们的中书令出马?”
    李横波完全不理会这样的试探,要了私函,转身走进大雪中,她一身黑衣,归道临打开了窗户在那瞧她,衣袂翩飞,当真是孤绝又冷清,无垠天地间的一点鸦色而已。
    新年刚过,东宫的太子詹事李岳成为西线新的将帅,临行前,太子在东宫为他践行。
    “我本打算着,开春了,和常侍还能一起同游曲江。这一去,愿常侍在淮西也能得见一年新春色。”
    太子语带双关,殷切望着李岳,李岳笑着把酒一饮而尽,太子见状,也甚是豪气地一盏见底。
    “殿下不必为我忧心,我自有定论。此一行,一为国家,二为殿下,于公于私我李岳都愿意拼一次。”
    太子踯躅片刻:“做太子詹事,到底是委屈了卿。”
    李岳叹气,却十分坦荡:“倒谈不上委屈,只是,这确实是个清贵闲职,我不愿就这么过下去,如今国家有难,也正是建功立业报效陛下的大好时机,殿下勿要多虑,请珍重自己。”
    太子望着外头一片晴光,空气依旧干冷干冷的,他出半晌神,终于慢慢点了点头:“孤知道了。”
    若在平时,东宫的人如此张扬,定会引得皇帝十分不快。然而,眼见西线士气低迷,军心涣散,主帅换了一茬又一茬不见起色,朝廷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来主持军政。李岳自告奋勇,皇帝没有立即答应谢珣的上表,而是准许了李岳的请求。
    东宫的人上前线,在长安引起的波澜不大不小,百官们在年后头一次上朝的道上八卦个不停。
    等到数月后,身在唐州的李岳开始上表请求增兵。
    春日迟迟,长安隐约有了点春的意思,曲江有冰融的迹象,百姓们已经跃跃欲试想往外溜达。脱脱托腮望着窗子发呆,御史台没有四季,墨绿的老柏,就没变过颜色。
    风一吹,脱脱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还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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