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带的人,名单都拟定好了吗?”
“好了。”
“陛下又要召见台主吗?我看他往延英殿方向去了。”
“是台主自己要见陛下,陛下的诏令下达到政事堂,台主说要改。”吉祥冲她假笑了下,“春官人,你话问完了吗?”
脱脱却是个神游物外的样子,良久,瞪大的眼睛回复正常,冲吉祥笑的得意非凡:
“台主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他可真聪明呀。但是,他这么聪明,我却很懂他。”
吉祥看她得意,不动声色反问:“那你说,台主打的什么主意?”
“诏书是不是令狐学士按陛下意思起草的?”
“是。”
“令狐学士是不是反对淮西用兵?”
“是。”
脱脱眼皮一掀,眼尾翘起:“这就对了,翰林学士是内相,整天黏糊在陛下身边。台主在长安,有什么事能及时跟陛下君臣商谈,可一旦他离了长安,上表写奏章怎么也得几天。到时,谁知道令狐学士在陛下跟前会说些什么话?台主可就没学士在陛下跟前这个便宜。”
她气定神闲长舒口气,“本朝的规矩,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书,若是被修改了,学士就得去职离开翰林院,因为他不够称职。若是陛下全心全意信任台主,令狐学士这回就待不了翰林院啦!”
说完,心里却笑骂谢珣:果然是黑心的御史大夫,令狐徽这次一定想不到自己要滚蛋了。
吉祥挑挑眉,心服口服对她一抱拳:“佩服,台主带小娘子去淮西也许能有大用场。”
脱脱嘴角隐隐含笑,目光放远,外头是星罗棋布的官署,她心中忽多出一分激荡:我一定也能建功立业,不比男儿差。
第79章 、淮西乱(12)
延英殿里, 谢珣见到皇帝把诏令呈上去,直截了当:“陛下,臣觉得这番旨意里有些措辞, 很不妥。”
皇帝先瞄鱼辅国一眼,接过诏书,示意让谢珣近前回话:“哪里不妥?”从谢珣进来, 皇帝就大约猜到了什么,不点破,闲谈似的开口了。
“诏书中给臣的头衔是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招讨二字,陛下可免。郑岩是淮西军务都统, 招讨和都统都是负责淮西军务, 诏令这样写, 郑岩难免多心。”谢珣瞳仁乌黑,专注说话时总像一把刀子。
这刀子, 有时让皇帝觉得很快慰,有时候觉得锋芒太过, 那就不舒服了。
但谢珣的话把道理全占。
皇帝无声点了头。
“更张琴瑟一语也不是很妥当,郑岩是武将,也许不着意, 但身边耍笔杆子的主薄书记们若是有心发挥,难免会让郑岩觉得朝廷这是要一切推倒重来,还要他这个都统做什么?所以, 臣觉得改为‘近辍枢衡’点到为止即可。”
皇帝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留意这么细致。郑岩有私心,我是知道的。”
谢珣道:“正因如此,陛下才更应该慎重诏令措辞, 平卢淮西中间只隔了个郑岩。”
皇帝前倾的身子往后稍稍一靠,沉声道:“那就改。”
外头,令狐徽在等着觐见天子,见延英殿大门紧闭,从怀中掏了把通宝给门口的小内侍:“陛下在见什么人?”
话说着,殿门一响,里头走出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鱼辅国,一瞧令狐徽在这候着,笑道:“老奴正说替陛下去找学士,真巧。”
令狐徽面对这个永远笑眯眯的权阉,从来都很客气:“我来呈报修书的进度,”说着,眼风微微一动,“中书相公在?”
鱼辅国往里瞥了眼,笑的耐人寻味:“学士怕是要暂离翰林院了。”
令狐徽一颗心直往冰湖里坠,勉强挤出一丝笑颜:“中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中书相公给学士所拟诏令挑了几个毛病,”鱼辅国眼皮不动声色翻了翻,凉凉说,“陛下这个时候自然是站中书相公的。”
令狐徽心里也很凉,眉头微蹙,轻叹口气,对鱼辅国一拱手算是致谢抬脚准备进去。
“学士,”鱼辅国似笑非笑,“来日方长,将来的事么,不过就是圣天子一句话的事,无须愁。”
令狐徽苦笑了下,进来时,迎上一脸不见情绪的谢珣,略微一怔,避让见礼:
“相公。”
谢珣并无雍容气度,身为中书令,仍是标准御史台作风,冷峭淡薄的模样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对令狐徽一颔首,阔步离去。
鱼辅国目送他背影远去,脸色猛地发沉:谢珣这一去,不用想,以他的个性到了前线就会把监军的军容们全部赶回长安。
“花无百日红。”鱼辅国冷哼一声,折身进殿。
当日,大明宫里皇帝重新颁布诏令,免去令狐徽翰林院学士一职。
眼看临行,皇帝准备亲自送宣慰使团,使团里的都押衙却忽然临阵逃脱,上表称病。百署里冷眼旁观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更多的则忧心忡忡:中书相公此行得胜的可能性不大。
谢珣闻说并未大发雷霆,只身面见皇帝:“臣请陛下将都押衙门明正典刑。”
都押衙被斩首示众这天,皇帝率百官来通化门为谢珣一行送行。
春风宜人,长安的天那么高那么蓝,鼓乐大躁,旌旗飘扬,三百神策军簇拥着紫袍持节的谢珣蜿蜒行至通化门。脱脱在队伍里,踮脚张望,听鼓乐一停,城门上头迎来身形高大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