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步之外的裴英黑了脸。宾客们的注意力都在庭院正中的彩球上,无人看到他眼中陡然升起的怒意。
长孙怡是好意,玉明熙却不敢应承,忙说自己昨日不小心伤了肩膀,怕去了比不过人家会丢脸,悄悄退了出来。
走到人群边,玉明熙长舒一口气。
她可不希望在宴会上露脸,万一真被哪家公子看上了,她还要周旋应付,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情情爱爱对她而言已经一文不值,还是经营好眼下的事业最为重要。
“裴英?”
熟悉的声音让裴英回神,他别扭着问,“你不去射箭赢彩头吗?”
玉明熙摇摇头,“府里要什么珍贵的东西没有,这个银花镯就让给他们争去吧。”
他继续问:“那你是要跟林枫眠去单独喝茶?”
玉明熙顿了一会,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可目光扫了一眼人群却不见林枫眠,又想起刚才在花园时林枫眠的嘱托,要给他安全感,好生安抚他。
于是她轻声说,“不找他了,他也有别的朋友要见,我们两个去吃酒吧,偏厅人少,就去那儿。”
听她说不找林枫眠而是同他一起去,裴英的眼睛亮了亮,羞涩着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忽而一阵风吹过,庭院中的彩球挂在半空晃晃悠悠,好几支箭都因这阵风偏了位置,惹众人一片唏嘘。伴着微风响起一阵空灵的叮当声,如同水滴落在透亮的冰洞中,声音清脆响亮。
美妙的声音有着穿透嘈杂的力量,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一同看向了被摆放在檐下桌上的彩头,那只镂空的银花镯子。
宾客们终于领略到这珍宝的魅力,镂空的镯子还没有一指粗,放了几颗小巧的银铃铛,平放时不会发出声音,但戴在手上垂落后就会发出仙乐般的响动。
裴英听到这声音,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这个声音,在他很小的时候,娘亲还没有去世,她的手上就戴着这样一个镯子,时常用这镯铃声逗他笑。那是他为数不多会怀念的时光。
后来岁月艰辛,突生变故,娘亲染了病,他只能亲手将娘亲的所有遗物都烧掉了,这里怎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镯子。
面前晃动的手让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玉明熙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裴英犹豫片刻,说:“那个镯子,我娘亲从前有个一样的,但是她死后,所有的东西都被我烧掉了……”对母亲的思念让他开了口,斯人已逝,哪怕有件东西留念也是好的。
玉明熙也听到了那清亮的镯铃声,没有犹豫,转身比赛场那边走去。
虽说不想在人前出风头,但为了裴英,稍微破一次例又能怎样。
“姐姐,还是算了吧。”裴英跟上来。
玉明熙自信答:“放心,我一定会赢。”
刚刚还听她说肩膀受伤了不能拉弓,裴英感到愧疚,她的伤是他咬的,却还要为他一句话去出头,小声劝她:“没有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玉明熙脚步稍缓,摸摸他的头,“等我一会儿。”说罢,拨开人群与他分开。
裴英费了些气力走到人群最前面,冬日的月亮圆润清冷,月下院中灯火通明,挂在正中的彩球坠着轻盈的飘带,晃晃悠悠。
他看到玉明熙拉开长弓,厚厚的披风挂在她肩膀上,随着手臂展开,露出粉白披风下一习烈烈红衣,在辉煌的灯火中如同一只燃烧的凤凰。
她神情专注,宾客们的称赞或非议都不入她耳,瞄准一点后,松开指尖,木箭嗖的一声飞出去,从彩球正中心直直穿过,最后落在了另一头的屋檐上。如此力道和准心,引得宾客们欢呼叫好。
“不愧是明熙郡主,箭术了的啊!”
“若是郡主早些出手,我们也用不着在这儿拿着木头打彩球了,哈哈哈!”
毫无疑问的赢下了这一局,丫鬟将彩头双手捧来,玉明熙拿起镯子道声谢,走出人群后就将镯子放到了裴英手中。
裴英握着镯子,抬头看她,心中感觉很奇怪。她明明不愿出头,却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去赢这镯子,就好像是承认了他是特别的,愿意为他破例。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裴英却感到无比的安心。
赢了彩头的下场很快就来了,陆续有几家夫人着人请玉明熙去偏厅吃酒,推辞掉一家又来一家,不好次次都推,只得让裴英自己先逛一会,她去应付一下。
来到偏厅瞧见座上七位夫人,玉明熙陆续问候,接了她们的敬酒,紧接着就听她们说起自家儿子的好。别家也就算了,连金城和林枫眠的娘亲也在这里,真是叫她哭笑不得。
热酒暖胃,冬日里喝了暖身,玉明熙酒量不好,平日里还有小燕在身边监督着,今日却将她留在了家里,带了裴英出来。
身边没人管,玉明熙越喝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受不住七位夫人的连珠炮,只得喝酒躲避。
夜色渐深,箭射彩球的游戏也玩过了三轮,宾客们打道回府,在偏厅里吃酒的夫人也已不胜酒力,陆续离开,玉明熙单手撑在桌上小憩一会儿,再睁开眼,偏厅已经没人了。
走出门去,外头正在打扫的丫鬟见她醉意熏熏要来扶她,玉明熙摆摆手拒绝了她,自顾自走去院外要找自家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