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不敢。”
过了一会儿,佟桦拿着一支糖葫芦回来了,敲过房门走进来,将糖葫芦呈到裴英面前。
裴英捏了竹枝,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裹着红色的山楂,满怀期待的咬下去,入口是酸甜的滋味,是他小时候想吃一直没能吃到的味道。原来也没那么好吃。
吃了一颗后,把剩下的随手一放,裴英皱着眉头问,“追到她了吗?”
佟桦脸色有些不好,立马跪在地上,“郡主的船已经使出了景江,我们临时准备的船不比大船帆大风足,追了一天后,跟丢了。”
裴英眼睛一闭,攥紧了拳头。
“陛下切勿动怒。”佟桦跪在地上抬头看他,规劝道,“恕臣多言,以下乃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的帝王,不该为男女私情左右,郡主再怎么说也是先帝义女,誉王妃母子、林太师一家,乃至微臣麾下的薛兰儿都颇为敬重郡主,陛下若是执迷不悟,只怕是要惹群臣众怒。”
“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裴英道,眼神冷漠空洞。
佟桦紧咬牙关,冒死进谏,“陛下,您是帝王,首先要考虑的应当是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大靖国的前程,若非如此,只会导致国家混乱,时局动荡。”
宫宴当晚,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宣布要娶郡主为后,当时就已经有几个老臣受不了这荒唐之事愤而离席。哪怕后来没有几人出口反对,但心中却也已经生出不满。长此以往,君臣离心,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这些事,裴英自然也知道,只是他不在意而已。
面对佟桦的劝谏,裴英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冷冷问他,“你可知朕当初为何要从军?”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进入军营,在新兵营里熬了半年便展露头脚,在战场上碰到辽兵丝毫没有惧怕,一柄长剑砍下多少头颅,稚嫩的脸上沾满血腥的红,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男子从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却没有一人像他那样拼命。
大多数士兵家中仍有亲眷,身在战场,心系家中,不敢用尽全力。也有人是父子兄弟上阵,互相交付后背,为了保全自己身边人才拼尽全力去搏杀。
可裴英什么都没有,孤身一人,年纪轻轻就心如槁木。
人生总要寻找一些意义,有人追求功名利禄,有人妄图读尽天下书,也有人只求家人安康,而裴英的追求简单又几乎无法实现。
他从小没有爹娘疼爱,看尽了世态炎凉,没有一天不再吃苦。只有玉明熙,她说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让他受欺负。
裴英信了,为了她,他可以生也可以死。
佟桦只看到裴将军表面的英勇无畏,却不知他躯壳之下是怎样一颗空洞的心。佟桦渐渐明白,皇帝远不像他表面看上去这么英明神武。
“臣不敢多言。”
裴英眉毛一挑,从床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谁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好话,朕问你,若要你舍弃父母性命换一生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佟桦恐惧道:“臣怎□□华富贵罔顾爹娘性命。”
裴英移步走到他面前,挺拔的身子在他身上落下阴影,说话声阴冷凶狠,“那你又为何会觉得,我能为了百姓为了大靖,舍弃玉明熙。”
佟桦沉默了。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怎会觉得疼,他以为的儿女私情,对裴英来说却是求而不得的一生挚爱。而在裴英眼中,父母亲情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人们常常以己度人,又有几人能舍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裴英从来不期望有谁能理解他,信手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披上,忍着肩膀上的疼痛,道:“下发通缉令,务必要找到她的行踪。”
“是。”佟桦道。
“等等……不行……”裴英犹豫了一会儿,补充说,“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只发密令到各州府,让他们私下找人。”
那么一大船的人不管进了哪儿都会让人注意,广发通缉令抓人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下发密令,暗中行事。
皇帝推开门,外头客栈下等候着数名城北军。没有过多停留,一行人向北启程回京。
从城镇旁经过的景江一路向冬流进运河,帆船一路沿运河南下。
摆脱追兵后,大船在运河上行驶了两天,停在了苏州。船上下来几个丫鬟去采办药品,小燕特意去请了个郎中上船看病。
玉明熙昏迷了整整三天,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昏倒的时候手心里还紧抓着没了刀鞘的匕首,身上沾满了鲜血,唇上却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即将枯萎的花一样萎糜不振。
仿佛做了一场醒不来的梦。
在一个没有云的大晴天,仰头看着天顶灿烂的阳光,玉明熙身着朝服踏进议事大殿,在新帝的登基大殿之上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护国公主。
她成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为他排除万难,尽力辅佐新帝成为一代明君。
到了二十二岁那年,玉明熙隐约想起自己曾在这个年岁死过一次,细枝末节的事她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如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了了。
登基一年后,皇帝也快到十九岁了,陆续有朝臣督促皇帝立后纳妃,充实后宫。
列入选秀名册的女子太多,皇帝拿捏不准分寸,请玉明熙入宫与他商议。
身着龙袍的皇帝威严又端庄,在她面前却毫不隐藏自己稚嫩的神色,担忧道:“朕不知道该选谁,是与老臣联姻还是选一个清流门地的女子,还请姐姐为朕参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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